程涛在车站跟爹挥了挥手。
年初六,黄琴已经成了她下榻的快捷酒店的一员。说来也巧,年初二她出门时,路过前台,听见人气势汹汹地打电话:什么,回不来?还要请假?别人怎么办?听了两句,黄琴刹住脚步。等里面的人静了气,她轻轻敲了敲柜台。
你好,很高兴为你服务。黄琴看着一张喜怒交叠的脸想笑。
你是老板吗?黄琴说。
对,我是,是哪里不满意吗?
不是,黄琴说,你这里招人吗?我想应聘。
老板两眼亮了亮,一张黑脸上只剩下了笑。
相谈甚欢,黄琴可谓是及时雨。而且她计划承担大部分的夜班。要知道上夜班,是所有女性最讨厌的。
黄琴说了自己的要求,老板一个劲地说,好说好说,没问题没问题。顺便给黄琴抓了一把瓜子花生,里头还有颗大虾酥。
黄琴盯着那颗糖,突然说,老板,喜欢“水浒传”吗?
老板说,看过,看过。
黄琴说,老板是通晓大道理的,否则生意不会做这么大。像我们就只懂皮毛了。所以有些话要讲前面,毕竟担心这熬夜的钱……
不会不会,我们是很讲信用的,你住这店,也知道的,我们的信用很好的。不会乱扣钱。
合同,规章制度都很齐全,放心的小姑娘,合法经营。
黄琴说,那好,先给我排班吧。
老板说,你今天能上班?
黄琴说,我不怎么着急,再说法定节假日三薪还是双薪?你会不会太损失?我迟些天都行。过了年也无所谓。
老板忙说,按规定来,按规定来,都有的,今天吧,就今天,我先跟你讲讲啊。看你这小姑娘机灵得很,说一说再练一练就会了。电脑会用的吧?这是房卡,这是读卡器,要在系统里输入客人信息,然后拍照,离店要把房卡消掉磁……
老板讲完,半天没了。黄琴听时拿了复印机上两张废纸记了个大概。
老板好久没授课了,说完喝了整整一杯水。见黄琴没水,绅士地抽了个纸杯给她。黄琴谢过说,食宿如何解决?老板压下一口气说,吃饭不管的,不好管的,山南海北的人,都换成补助了。床铺现成,随便住。他们都不住,你要方便,今天就可以搬过来。他带黄琴打开一间房门去看。也是架子床,上下铺,只有一张床上随便铺了张棕席,可能是夜间值班时用的。
黄琴说好,老板拆了一把钥匙给她,录了指纹,告诉她感应门也是识别她指纹的。上夜班别害怕,这儿监控全方位无死角,安全没问题。
黄琴想问为何连个保安都没有,想想又压下,这是她的暂缓之策,若了解透彻后觉得不合适她会马上走人。
黄琴抽了柜台上的一张名片,留下老板的电话,说作不时之需。老板痛快应承。黄琴打算下午就回厂里看看,若是有工友回来了,她正好可以把她的东西先挪过来。她前脚刚迈,就听老板已经在跟电话里的人讲:晚上组好局啊,备些小菜,老子今天非赢到你掉裤子。
黄琴快步走,脑海里蹦出一个词:众生百相。果然是老板相,不打牌不搓麻的都不是好老板。
食品厂的人都回来了大半,越是离家远的回来得越早。黄琴到几个宿舍前露了个头,见每人的背囊都是鼓的,有人正在往外掏烧鸡腊肉,看见黄琴,手又慢下来,黄琴装看不见,说着不咸不淡的话,很快去开自己宿舍的门。很快,不少人相约着出去玩,黄琴插好门,耐心地整自己的东西。等毛巾和扯的挂衣的绳子都塞进背包后,她把墙上贴的一些条子也撕下来。还有一桶未开的泡面和一些零食,黄琴想想又提上手。真如来时轻轻,走时飘飘。没人阻拦,没人想念。
走到传达室,她把那把小铁门的钥匙留下。
食品厂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年后都会重新清点人数,开员工动员大会,老员工会奖两百块钱。没来的,自然也不去追究。
人生如沙,来去匆匆。
黄琴站在马路边上,好好将食品厂看了看。来时没怎么看,走时却想体味一番。只是怎么看,也只看到外围的墙,排得紧密的车间,越看越陌生,仿佛自己不曾来过一般。
她依旧背着两个包,不重不轻,戴着那顶草帽,等了半小时,终于等来了那辆呜咽着的公交车。
在爱情这个场地里,他也自卑过。
农大的培训班正月十六才开始报名。黄琴在这半月时间里,得益于老板的另眼相待,很是狠狠练了练电脑。她去图书馆借了两本书,本着不耻下问的精神,逢人便请教。黄琴觉得不懂就是不懂,没必要装懂。把姿态放低点也不会折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