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说,他们都是老古板,那老头还用算盘珠呢。几毛钱拨三遍珠。现在都电算化了,全部用电脑,只有咱这还手工记账呢。
好学吗?黄琴说。
要对数字敏感呢,我数学挺好的。你呢?
黄琴想,我能说好吗?自然不能。她随即摇摇头。室友有些得意地说,那你恐怕不行啊,做会计这行呢,不怕结婚生孩子,有些工种,年轻时还行,一结了婚,有了孩子,就不招人待见了。你看会计多老都有人要呢。戴上老花镜,只要会做账,就有钱赚。
是啊,黄琴附合,你的前程一片光明似锦。
室友高兴地把脚搭在爬梯上,说,我打算明天去报名交学费。
黄琴说,哦,你去。
这是二人从认识来聊得最顺畅的一次。
年货发了一整箱,很多人都不爱要,站在仓库门口商量换钱。黄琴抱着那十二只没贴标的罐头回了宿舍。
明知道抗议无效,还在那瞎浪费力气干啥呢?人不能吃,不是还有流浪狗流浪猫吗?
室友把罐头箱封了六七遍胶带,用长途车托运了回家。她说,爷爷老咳嗽,这罐头准备孝敬他。问黄琴怎么处理,黄琴说,我自己吃吧。她不想祸害老爷爷。
年假十五天,黄琴想着自己换地方倒腾一下应该够了。
室友回家后,黄琴浑身轻松。她没打算回家过年,除夕上午拨了个电话,想着未必有人听。结果只响了第二声,就被接起。喂,是爹的声音。我是黄琴,黄琴说,今年不回家了,想着不给你添堵就是对你最大的孝敬了,我不回去扫兴。跟你说一声,就这样。
不回就不回!爹气着了。老黄,你和这面擀饺子皮不好使,有声音插进来,停顿一下,又说,谁的电话啊?
黄琴立即按断手机,想自己又自作多情了。没她,人都活得好着呢。
她抿干眼角的泪,拿起室友落在空荡荡的床上的一本册子。是一所技校的宣传册。翻到最后,她有了决定。
宿舍大概就剩下她一人了。她瞅了瞅,基本都上了锁。黄琴也不会一个人呆,她准备好好逛逛这个城市。门卫不停地嘱咐她,自己在宿舍,别用电炉子啊,那玩意太危险,容易引起火灾。
知道啦,黄琴咔地合上铁门,使劲晃了两下,她说她可能回来得早,但哪天不一定。门卫也见多识广了,车票不好买,离家远的大年初三就往回走了的也很多。给了她一把小铁门上的钥匙,自己夹着生了茶锈的水杯和大耳朵帽快乐地回家过年去了。黄琴背了个包,她已经订了一家旅馆三天房,她不想在这挨冻。
旅馆有空调,24小时热水,黄琴办了入住进房间巡视一圈后马上又出了门。地方不错,来回交通也方便。她拿着手里的宣传册,先去了那所技校。技校还开着,黄琴冒充学生进内部参观。
学生和老师都放假了,只有几个管理人员在值班留守。黄琴在便利店买了瓶红茶,看值班室还开着,就坐进去找人说话。她编了个理由说自己是下午的车,到家要半夜了。中年人就让她往里坐着,那儿有个小太阳可以烘暖。
黄琴心里一热,却不敢让自己脸红。中年人问她学什么,黄琴说财会。女孩子学这个的多,他说。
嗳,老后悔了。黄琴说,以为是康庄大道,实际挤成了独木桥,还快挤塌了。
多点技能总是好的。中年人宽慰她。
要不是舍不得学费我都想转科了。黄琴一脸忧虑。
别的科也不见得好找工作啊。
是啊,我想学烘焙呢。托着腮的黄琴一脸向往。
烘焙?咱这没有啊,你得去斜对面去,农大办的。
农大啊?黄琴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太傻,马上闭上。
是农大,咱这也是沾人的光,大树底下好乘凉。刚来的人找不到,都告诉人说在老农大斜对面。中年人说得十分厚道。
黄琴不好意思多呆了,装着看手机时间说要赶车,迅速溜了。
此趟不虚。室友来的地方她不想来,既然有农大这个大招牌,她就选它了。她走到对面,看看农大的培训机构,觉得整座建筑有些土,墙嘛,刷得没人对过技校的白,招牌也简单得像山寨,甚至都没个宣传栏,除了旁边的自行车都排得十分整齐,黄琴一时都找不出这地方是靠什么存活。
她顺着两排女贞树走进去,有一个大操场,被几何图形分隔出不同的区域。然后是一栋白色的建筑,写着农业大学实验基地。再往里走,很大的一株古柏,有几级台阶,踏上是一座二层小楼,暗红色,亮着灯。往下,是平层的一排排屋子,茶色的玻璃窗。黄琴又往里探了探,曲径通幽,有老房子,也有新建筑,但门禁却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