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千语含泪送走罗千鸿再回到家的时候,自家门口除了有一堆看热闹的邻居在左右围观指指点点,还有一排身着衙役服装的人笔挺地站在门口,耀武扬威地挡着门外的一群众人。探头向里面望,梁子龙的姑父也就是县太爷寇古山正在对自家人问话。
然而这个肥头大耳的大贪官美其名曰说是搜查犯人例行问话,却将自家从房前到屋后都翻了个底朝天,母亲秦氏正搂着几个孩子小声地抽泣着。
罗千语心里那把火,“腾”的一下就燃了起来,气得她腮帮子直鼓,难不成盆盆罐罐里也藏得了大活人?可眼前的情境是,罗家的一针一线那贪官县令寇古山似乎都没放过,能砸的砸,能抢的抢,总之是在做着极尽破坏之事。
娘的!这明显就是公报私仇。
罗千语翻着白眼,看着寇古山肥硕的脑袋上那一顶晃来晃去的官帽,无语望青天。老天若是有眼,真该晴天一个劈雷,把寇古山劈一个外焦里嫩,直接见阎王。
可老天爷根本就不买账,别说是打雷了,就连一块云彩也没有,只偶有阵阵冷风无声刮过。
看样子该砸的也都砸了,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人是罗千鸿杀的,总没有为父替儿抵命的说法,所以即便寇古山闹得再凶,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将爹爹抓进大牢去,现在就连窝藏罪,也不成立。
既然如此,罗千语也没着急进院,而是站在一干乡亲身后,等着那群人出来。
待寇古山问完话,出完气,确定罗千鸿杀完人一直没有回过家后,也就带着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群人走出来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罗千语一眼。可是当梁子旺也铁青着脸从院里走出来的时候,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却是在罗千语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心里猛地一揪,难不成被他认出来了?
罗千语不敢确定。
那天晚上自己明明是穿着男装,头上又戴着书生小帽,任谁看上去也会说她是一个俊美的小厮。而现在自己一身农家女儿装,身后编着两个粗粗的麻花辫,这区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好在梁子旺也就是多看了几眼,而后便随着县太爷走了。
罗千语暗自拍拍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并不是为自己庆幸,而是想着这寇古山在这谷阳县再怎么无视王法,也没有猖狂到让自家人替大哥抵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本是公理。但是现在杀人的是罗千鸿,他犯事跑路,那么抓他归案是官府的职责,但却牵连不到家人,毕竟这又不是皇族大案,如何也没有牵连九族的道理。
但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现在怕的是梁家私下寻仇。若是这样,那么这一家人除了文书生就是弱女子,该如何抵御。
县衙的人走远了,邻居们也嘟嘟囔囔地渐渐散了,罗千语正想回院,却被一个声音唤住了。
“千语,你回来了?”声音有些急促。
罗千语回头一看,是褚慕白。
“嗯,回来了。”她很冷静地点点头。
褚慕白却没有那么冷静,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表情就像生吞了一颗鸡蛋在喉咙处,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憋得满脸惨白,努力了好半天才伸着脖子道:“千鸿大哥他莫不是真的把梁家大少给、给杀了?”
罗千语再次无语望青天。
这不是废话吗?衙门的人都来官府抓人了,那梁家大少也确确实实死了,而且现在大哥也跑路了,这一切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褚慕白吞了吞口水,又道:“我,我只是不大相信千鸿哥会……”
突然,罗千语的祖父罗忠手里拖着一把大扫帚,怒气匆匆地就朝自家的院子奔了进去。跨进院子不由分说,抓起父亲罗天岳的衣领就是一顿狠抽猛打。
“爹,你干什么?”罗天岳还没有从儿子的事情中缓过神来,就面对这么一顿暴打,哪有不晕的道理。
“我干什么?”罗忠瞪着眼睛边打边骂,“你个不肖子,你说我干什么?从小让你读书,你个没出息的瞎了钱财却考不上功名。本以为长了年岁可以让我省省心了,这可倒好,却养出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你让我这张老脸在这松石镇上还怎么混?”越说越气,手中的力道更重了。
“爹,爹!”秦氏眼泪未干,赶紧上前求情,“千鸿出事不怪孩子他爹,怪我这个当娘的没有教好,爹,你不要打骂天岳,都是我的错。”
就算秦氏把责任都揽过来,可也没有公爹动手打儿媳妇的道理吧,所以罗忠根本不管秦氏说什么,手中的扫帚照打不误,“子不孝,父之过,这等不肖子孙我非打死他不可。”
“祖父,您不要打我爹!”罗千姿第一个冲了过来,伸手就扯上了罗忠的衣襟,眼泪籁籁而落。小一点的罗千图和罗千阳见此情景也哇哇大哭起来,嘴里一直喊着,“爹,爹!”
罗忠可没管是不是有人求情,他见到罗千姿的时候似乎更气了,一把甩开她的手就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你还好意思出来露脸,你知道外面的人都说你什么吗?这下好了,名声毁了,亲也退了,现在连你大哥也背上杀人犯的名声有家回不得了,你满意了?依我看,你就是我们罗家的灾星!”
罗千姿闻声双腿一软,就摊了下去,她贝齿紧咬下唇,一双妙目梨花雨,瑟瑟发抖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这一切还不都是自己惹下的祸事,现在连人命都闹了出来,大哥虽然逃跑,可生死未知……罗千姿越想越憋闷,当即掩面小声抽泣起来。
“哭!你还知道哭!”罗忠鄙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孙女,又转头对秦氏道:“大儿媳妇,这个责任你是推不脱的,千姿的事就是你没有教好,人家那周家……”话没说完,罗忠重重叹气,“我们罗家的脸都被你们这一家丢尽了!”
“爹说得对!”罗家老二罗天郁的媳妇佟氏瞥着眼睛走了过来,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冷声道:“这个家真是不能好了,先是千姿败了名声,后是大郎杀人逃跑。虽说现在都各自分了家,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字,让镇上的乡亲们可怎么看咱们,再者我们家大宝和二妞也都要到定亲的年龄了,如此下去,还哪有人愿与姓罗的结亲。”
听她这样一说,老三媳妇季氏也赶紧来凑热闹,“就是,就是!自从有了千姿这个事儿,我连娘家都不敢回,就怕会被娘家嫂子笑话,现在可倒好,不但千姿出了事儿,现在连千鸿也不消挺,这要是官府的人三天两头找上门,咱们姓罗的日子还过不过。”缓了口气,又道:“还有那梁家能放过姓罗的吗?听说梁员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撒手归西,梁家差点搭两个灵堂,那梁家二少爷可不是吃素的……”
罗忠本就气得火冒三丈,现在又有两个儿媳妇来火上浇油,手上的劲道就越来越重了。怪不得这几天手气不顺,每天下场都是个输,原来这是家里有人要出事儿啊!
钱输光了,本打算回到家里喝点小酒好好睡一觉,结果婆娘一听说她输了钱,就在眼前念叨个没完没了,什么米也没了,菜也光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罗忠越听越心烦,恼意袭来,正无处发火之时,结果大房这边就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