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妃听了,什么也没说。
男子继续道:“近来他们谈互市谈得很愉快,若谈成,今后结盟也是有可能的,对乌赞而言将是大大的威胁,还请神女尽早下令,让吾等动手!”
彤妃瞥了他一眼,眼睛里波动着水银般的光泽:“你今天来这儿,就是特地转告那些我已知道的话,是吗?”
“……”男子低下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低声道,“王上的意思是,越早动手越好,若到冬日,虫虿或死或眠,我们的优势就发挥不出来了。”
彤妃冷笑一声:“早?我身在后宫,只能筹划,没办法见机行事,本来就被动。如果急躁冒进,行差踏错一步,所有谍者都会受影响,孰轻孰重,你不懂得吗?”
似乎是为了安慰不悦的她,男子的语气柔和了许多,做了忠诚的保证:“吾等已做好准备,保证不会留下线索威胁到您。”
“天真!”彤妃轻声呵斥道,“上回你们没能一击杀死沈言川,对方已经提高警惕。若是北朔使臣死在宫中,就凭我的身份,他们找不到线索也会怀疑我的。”
“沈言川。”男子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因为他,那么多只精心培育的毒蜂都折损了……他就是个绊脚石,不如我们再动一次手,永绝后患吧!”
“然后再牺牲一个人吗?”彤妃站起身,直接甩了那人一个清脆的巴掌,“唐棣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说什么都会信的唐棣了,他本来就要仰仗沈言川,如今沈言川对他有了救命之恩,两个人更是难分难舍,沈言川若死,他绝对死咬着不放,到时棘手的反而是我们。”
男子捂了脸,头更低了:“抱歉,是属下思虑不周……”
彤妃一挥衣袖,袖襕微微闪烁:“够了,此事我另有主张,你先回去吧,就说使臣离宫后,王上想要的一切都会有的。”
男子应了一声,窸窸窣窣退到了更深的黑暗中,却是从屋头东南角的窗跳了出去。
这两人说的什么,沈言川听得一知半解,只知道他们围绕着自己和小皇帝讨论了什么,最后因为意见不一,彤妃不满地给了那男的一个大嘴巴子,把他赶出了门。
卧房重归于暗,沈言川赶紧覆好瓦片,身轻如燕地跟上了那个匆匆远去身影。对方从秋露苑后门跑出去,一路避开巡守的侍卫,经过某处的石灯笼时才现了个形,穿的竟是普通宫女的衣服。
沈言川嘴角似笑非笑地一扯——合着太鸿宫里头,男扮女装也并非是他开的先例。
男子一路跑到后宫一角的竹丛边上,谨慎地左瞧右瞧了一番。
沈言川隐匿了气息和身形,在暗处窥向他,就见他敛起裙摆走向河道,“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沈言川赶紧追到岸边,脱下外袍丢入竹丛,然后跟着跃入水中。
秋夜河水寒凉,底下幽暗异常,他通过水流感知到了那人游的方向,潜入之后游了没两下,便摸到了一排锈迹斑斑的铁栅栏。
就在此时,沈言川感觉到那人已经穿过了铁栅栏,游到了他的前方,便顺着往下摸,很快就摸到了两根被掰得朝两边弯的铁条。
看起来,有些人凭借此路联通宫内外已很久了。
沈言川熟悉皇宫的水道图,不过眼下找通译显然比追踪一个还有可能进宫的人更要紧,所以他不假思索原路返回,上岸穿好衣服离开了。
从通译处离开,沈言川忙碌了一整个日夜后悄悄回了养心殿。
“皇上?”
小皇帝吹熄了灯正要睡,听到沈言川轻声喊他,立刻又跳起来要抱他,然而一扑之下居然抱了个空:“躲什么呀!”
沈言川往后退了一步:“在外跑了一天,才擦过脸和手而已,衣服还没换。”
“当朕嫌你么?想当初你受伤趴龙床上十天没洗头的样子朕也见过了,”小皇帝一掀被子,拍拍软绵绵的褥子招呼他,“快脱了外衣进来,朕有话同你说。”
两厢都有话要讲,沈言川没再推辞,将沾了灰的外衣外裤并头巾一起脱下翻了个面放到地上,然后穿着较为干净的里衣钻进了被窝。
他刚侧躺好,小皇帝就像一枚熟透的果实一样,义无反顾地落到了他的怀里,在他嘴唇上亲出了“啵”的一声响。
沈言川于黑暗中弯起了唇角,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腰:“皇上要说什么?”
上方想起了低低的一声笑:“关于互市,朕有个好想法。”
“是什么?”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小皇帝兴奋地同他讲着自己的想法,“如果能在互市中交流一些双方感兴趣的问题的解决方法,太鸿和北朔之间就比较容易保持友好关系啦。”
“比如什么问题呢?”
“比如,如何培育速度快耐力好的良马,如何改善土壤质地让其适宜播种,如何移栽蜜香树……等等。”
沈言川略一沉吟:“如果办得好,倒是一桩互惠互利的事。”
“是吧!”小皇帝抱住他的脖子,“而且你想!百姓生活有所改善的话,北朔挑起zhan事的意愿就不会那么强烈了,因为北朔之所以想打我们,完全是他们那儿的人过得实在太糙了!”
“何以见得?”
小皇帝“嗨呀”一声:“你是不知道,今天朕尝了尝他们那儿的土特产,脸盘子大的一张饼!差点没把朕的一口牙硌碎了!怪不得这几天他们吃起饭来,都是见牙不见眼的——这是从来没吃过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