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从前太后既管前朝又管后宫,小皇帝心中有点儿惭愧,小声关心道:“那……后宫人数不多,账勉强看得过来吧?”
“本来是看得过来的,不过臣妾卧床许久,积压了不少。您刚才瞧的米面粮油的账本,还有绸缎、器物的账本,要厘清还需一阵子。”
“那么多账本,岂不是要把贵妃的眼睛看坏了?”小皇帝心生妙计,“那朕让虞美人和楚才人协理六宫?虞美人饱读诗书,楚才人精通计算,肯定能帮大忙。”
“皇上以为她们无事可做吗?”
小皇帝毫不在意地笑笑:“成天招猫逗狗,可不就是无事可做吗?”
沈言川一挑眉,缓缓道:“美人掌率女官修祭祀、宾客之事;才人掌序燕寝,理丝臬,以献岁功。”
窗外传来一声惊雷,小皇帝如被雷劈,震惊当场:“……是这样的吗?!”
合着前两年就他一个人什么事都没干,游荡在各宫赌钱!
小皇帝愧疚难当,期期艾艾的有了那么点赎罪的意思:“那要不……朕帮你算?反正今天朕没什么别的要务,有些时间。”
沈言川面色淡然地摇头,伸手按住了桌上的账本:“后宫事务,皇帝不可以插手,也不应该插手。皇上有空,可以匀点而时间关注都城的百姓,哪怕睡一觉养足精神也好。”
小皇帝垂下头,默然坐了片刻,忽然走到沈言川身后,轻轻抱住了他的肩:“沈言川,你做贵妃太累了……凭你的才学,做朝臣才……”
沈言川任他抱着,视线抚过纸张上干涸的墨迹。
做朝臣吗?
十多年前,他也有过这样的念头,那时候他还是学堂里最伶俐的童生,所有人都夸赞他相貌堂堂,前途无量。
但那也终究是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了,物是人非,他的想法早就变了。
沈言川心中稍稍感慨,用温和而低沉的声音作了答:“做朝臣的话,就不能常伴皇上左右了。”
小皇帝心里熨帖,把他抱得更紧了些:“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做暗卫统领?像胡谦那样,朕看不见他,但朕知道他就在朕周围,朕一招手,他就出来了。”
“呵,”沈言川笑着把手伸到后头,在他腰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您无时无刻不召唤臣妾,这样还能叫‘暗’卫?”
小皇帝也笑了,在他侧脸上啄了一口,随后闭上眼睛认真道:“沈言川,朕喜欢你,相信你,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兴许是不好意思让人听见,小皇帝的声音很轻,像是梦呓一样,带了点飘飘然的美好,而那逐渐成长起来的身体隔着绸缎料子贴在沈言川的后背上,富有热度和力量,同这言语一道侵入沈言川的官感。
那一刻,沈言川心头一动,很想说些什么。
可小皇帝仿佛只是说了一个誓言,而誓言是不需要任何回应的,所以他说完就松开了手:“那朕不打扰你了,一会儿点心送来记得吃,但也不要贪凉多吃了,会得头风的。”
他说完径自离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累了就睡会儿,叫小太监给你捏捏肩。”
第57章小黑
七月过去,藤州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百姓也逐渐恢复到生产当中去,州府传来了好消息,称百姓编了歌谣赞颂皇上的仁德,在当地广为传唱。
在大臣有如雷动的吹捧声和听不见的民众的欢呼声中,小皇帝宣布减免当地一半的徭役,以此鼓励他们去参与修运河,将藤河分流,以便日后不再遭受水灾侵袭,同时重赏了心腹和满手血泡的吏部尚书一家。
人逢喜事精神爽,天气也恢复了晴朗。艳阳高照的八月里,沈言川终于恢复了先前的精气神,陪小皇帝来到箭亭。
在殿内换好一身便于骑射的劲装,小皇帝对着镜子照了照,感觉自己十分英武,大模大样走到沈言川面前:“好师傅,徒儿的宝剑呢?”
沈言川走过去替他整了整衣服,笑道:“好徒儿,今天先练基本功。”
小皇帝倒也没失望,嘻嘻笑着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摩拳擦掌地跟着沈言川往那开阔处走。过了一会儿,他发觉两人行进的方向恰对着一旁的厩房,便撒娇讨好似的道:“朕能去看一眼小黑吗?就一眼,耽误不了多久的,朕好久不见他啦。”
沈言川浅浅一笑:“本来就是带皇上到厩房挑马的,当然可以看。”
小皇帝快乐地点点头:“嗯,那朕肯定选小黑!小黑小时候体格就好,模样也漂亮,现在定然是一匹非常高大俊美的马!”
沈言川在一旁听着他说,但笑不语,而他越说越兴奋,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到后来几乎是跑进了马厩里。
天家厩牧,气象不凡,匾额都是玉雕的,内中的马匹打老远一瞧便知是好马,一个个色泽明亮,皮毛光鲜洁净。
马匹按色泽大小分了类,于是小皇帝一进门,就冲那片黑不溜秋的扑过去:“小黑!”
那一匹匹黑马,闻声动了动耳朵,个别还昂首长嘶了几声。小皇帝等不及内监给他引路,自己已经欢欢喜喜地上前细看了,边瞧嘴里头边嘟囔:“……这匹,耳朵的毛朝向不对……这匹,蹄子的颜色不对……这匹额头上有斑,肯定不是。这匹……这完全就是头猪嘛!膘肥肉厚成这样,哪里有马的样子!”说到这儿,他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头,终于转身向内监询问道,“朕的小黑呢?难道单独养在别的马厩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