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时玉这些天始终没来找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研究那些又酸又长的圣贤书吗?
想到这,唐凝问道:“过些时日便要乡试了,时玉哥哥要去吗?”
柳时玉不知因何怔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缘由的慌乱,他避开唐凝的目光,答道:“家父还没定呢。”
唐凝暗自咋舌,这点事情还要家中长辈做主,枉他天资不凡,八岁便考中秀才,懵懂稚子之年尚能与教书先生话几分济世救民之道,虽说道理不甚有用,却也傲气得很。
可到如今堂堂七尺男儿,却志不在四方,心不在天下,整日只知道围着一个根本瞧不上他的小姑娘打转,将着眼江山社稷的鸿鹄之志幡然一收,一股脑都砸在了她的身上。
个子越长越高,心却越走越低,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唐凝想若是柳时玉能收收心,将费在自己身上一半的精力拿去求取功名,前世柳家又何必贪图唐家家业,弄得原本世代相交的两家相继家破人亡?
唐凝面色冷了下来,“柳时玉,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些话要同你讲。”
?
唐凝同柳时玉在雍华酒楼二楼包间里谈着,段炼却也恰好到雍华酒楼。
上次同唐凝共饮桃花酒,美酒诱人,算入了俞长骆的眼。他吵了好些天,非要段炼再请他喝一次,段炼心中似有阴影,不愿意再在雍华酒楼长坐,便打算打些酒回去,糊弄糊弄俞长骆。
段炼甫一入酒楼,上次的店小二便一眼认出他,忙迎上来,道:“客官可是要找唐小姐?就在楼上呢,我带您上去。”
段炼愣了愣,也不知怎的就点了头。
见段炼应下,店小二又道:“上次唐小姐落了一袋银子在我们店里,一直没来得及给她送去,有劳您帮忙带一下,可好?”
段炼又愣愣应下,接着,跟店小二上了楼。
第10章痴人(五)
唐凝极少唤柳时玉全名,柳时玉闻言不由得一惊,故作镇静地问道:“小凝,怎么了?”
唐凝看着柳时玉,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她道:“你我两家乃是世交,可我唐家世代经商,你柳家又是书香门第,世人都说文人不与商贾为伍,但你可曾听人说起我们两家的不是?”
柳时玉虽不知唐凝因何提及此事,心里却隐隐不安,他沉默片刻,微微摇头:“未曾。”
“那你可知原因?”唐凝又问。
“小凝,怎么忽然说这个?”柳时玉不解。
“还请时玉哥哥先回答我的问题。”唐凝注视着柳时玉,毫无退让的意思。
柳时玉无奈叹道:“唐柳两家皆是望族,又都身家清白,自是无可非议。”
唐家与人为善,柳家有些见不得光的事,却也都在院墙里藏得严严实实,看着确实清白。
可唐凝却摇摇头,道:“身家清白自然必不可少,可我们两家的交情之所以能成为琼州城的佳话,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琼州人清楚,唐家不靠柳家的名望人脉做生意,柳家也未曾贪图唐家钱财。这换句话说,人生在世,得先自己问心无愧,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时玉哥哥,你说是不是?。”
柳时玉有些恍惚,在他的印象里唐凝从不在意所谓悠悠众口,想不到那个洒脱随性的小凝,竟也染上了几分烟火气。
“君子之交,恬淡如水,小凝看得明白,倒是我愚笨了。”柳时玉笑了笑,心底却有些不是滋味,已经低下头去。
可唐凝却没完,她真正想说的还未能引出来,她又问:“那倘若他日,唐柳两家不再门当户对,当如何?”
此话一出,柳时玉心里的不安顷刻凝成重石,不留情面地砸在他的伪装上,将他多年的骄傲与光鲜砸得七零八落。他早该猜到的,自唐凝问他是否去参加州试时,他就该明白,柳家的落没,他的前途渺茫,唐凝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
可她那般聪慧,为何独独没看见自己的无奈……他又何曾不想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只是这世上,总有些事身不由己。
见柳时玉神情恍惚,唐凝心底冷笑,原来柳时玉也并非一心只读圣贤书,柳家落没非一日之寒,想必其中缘由,他应该是清楚的。
话已至此,唐凝也不必再藏着掖着,既然来了一次,便该一次断干净。
“柳时玉,若有一日我唐家家业衰败,还望柳家能留着唐家最后的颜面,任我等自生自灭。”唐凝淡然说道。
“小凝,你这是在说什么?”
柳时玉的眼眶已经微红,唐凝始终看着他,他却不敢抬头面对唐凝的目光。
唐凝笑了笑:“同理,若有一日柳家如此,还望时玉哥哥莫怪小凝不念旧情。”
“小凝……”柳时玉心中一沉,终于抬起头,“你这是要同我划清界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