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因何而疯,我的父亲又为何病重,你当真以为我不知?”
唐凝放下茶盏,哐一声,仿佛砸到柳时玉的心底,柳时玉随之抖了一下,目光闪躲,低头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从唐凝提到莲子羹时,柳时玉就已经没了之前门外叫喊的底气。
当年柳家坑害唐家时,柳时玉一直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而后来意外得知真相,柳时玉又觉得揭开真相也于事无补,便帮着父母一同欺瞒唐凝。
柳时玉心中有愧,这三年,唐凝不愿与他同房,他便日日睡在书房,唐凝不愿见他父母,他便帮着周旋。
他想把欠唐凝的都补上,可他不知道,唐凝要的,是杀人偿命。
柳时玉怔怔地望着唐凝,他不愿相信,从前那个总是娇声唤他“时玉哥哥”的少女,竟能为了报仇,暗藏杀机,隐忍三年。
“所以,一年前,我父亲的死,也是你一手促成的?”柳时玉声音颤抖,终于问出他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自然,”唐凝微微一笑,眼底露出鄙夷,“你就没发现,你我父亲的忌日,是同一天吗?”
唐凝的话像一把刀子,直刺柳时玉心底,柳时玉再站不住脚,跌坐在地上,一时间有些恍惚。
昨夜,唐凝浅笑着为卧病在床的柳夫人送汤羹,他还以自己苦心经营了三年的夫妻情谊,终于结了果,却没料想,这果子竟是带毒的。
“柳时玉,我唐凝是刁蛮任性,但我不是傻子。”唐凝睥睨着跌坐在地上的柳时玉,语气冰冷,“我嫁你不足半年,我的父亲就病重离世。我的母亲忧思成疾,我回去照料,你那素来娇贵的母亲,每日都亲手熬好莲子羹给我的母亲送去,难道你要告诉我,那是姐妹情深吗?”
柳时玉爬到唐凝脚边,扒着唐凝的裙角,哽咽着:“小凝,我,我们柳家的确对不起你,可是,可你也不该……”
唐凝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将裙角向后拽了拽,打断了柳时玉的话,她收敛神色,娇俏的眉眼再度染上笑意,道:“时玉哥哥,莫弄脏了小凝的裙子。”
唐凝话音刚落,院子里忽然传来吵闹声,一群衙役冲了进来,将唐凝的屋子围起。
一个衣着艳丽的老妇人从衙役中间钻出来,不停哭诉着:“大人啊,我家夫人死得惨啊!大人可得为我家夫人做主,绝不能轻饶了那个小贱人啊!”
那是柳夫人的陪嫁丫鬟,唐凝初嫁入柳府时,没少遇她刁难。只是以唐凝的脾气秉性,哪里是一个使役婆子能随意欺辱的,最后,都成了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妇人心胸窄,一直记恨着唐凝,今日柳夫人一出事,她便立刻跑到衙门报案,生怕自家少爷色迷心窍,再一时心软帮唐凝脱罪。
柳时玉见状瞪大了眼睛,忙冲到院子里,脚步踉跄。
“谁让你报官的?”
一向温和的少爷忽然震怒,老妇人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唐凝面不改色,起身走出屋子,一席妃红色长裙在夏日的微风中招摇,她淡然道:“杀人偿命,我唐凝认罪,就算你们不报官,我也是要去衙门自首的。”
她抬步走到衙役身边,挺直腰板,眼底波澜不惊,没去看一旁手足无措的柳时玉。
“带走!”
领头的衙役抬手一挥,命人押住唐凝,唐凝微一抬手,扬声道:“我自己走。”
沉重的镣铐锁在唐凝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坠得唐凝手腕发酸,她却始终没有低头。
柳时玉看着前方娉婷袅娜的黄裙少女,脊背亦如初嫁时绰约挺拔,这三年隐忍可以磨去她的稚气,却磨不去她的傲骨。
他想追上去再同她说上一句,却不知说些什么,也终究没有挪动脚步。
柳时玉与唐凝相识于少时。
他初见她,便喜欢上了这个随性骄纵,明媚如朝阳般的姑娘,可这个姑娘的眼里却从来没有过他。
他一直盼着有一天能追上她,能堂堂正正地走在她身边,可如今才发现,这一生,他们注定是愈行愈远的。
?
唐凝嫁入柳家那年,柳家门前忽然生出一棵娇小的石榴树,柳时玉曾想命人挖去,却被唐凝拦了下来。如今三年过去了,单薄的幼苗早已长至院墙高,却未曾开过花。
甫一踏出院门,唐凝便觉得有什么红得耀眼,侧目瞧去,竟是那棵石榴树,悄然开了花。
鲜红的石榴花在夏日的微风中招摇,绚烂夺目,就像十几岁时,骄矜傲慢,不谙世事的唐凝。
唐凝不可察地轻叹一声,从前,她最喜欢吃石榴,如今竟也快忘了,什么是甜。
柳宅出事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门外挤满了前来围观的人。唐凝从他们中间走过,他们便又跟在唐凝身后张望,三五成群地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