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势不两粒
林聿到很后来才明白,他从一开始就是在用一种很别扭的方式爱着林棉。
那是个临近八月末的中午。王婉在书桌上写稿,正想给钢笔换墨水,手腕上的镯子碰到桌面发出声响。三岁的林棉从客厅地上铺着的凉席上爬起来,推开纱窗门进来,妈妈,我睡不着。
她把小女儿抱进怀里,坐在大腿上,那看妈妈写字好不好?林棉点点头,看着妈妈换了支笔,在白色稿纸上的绿色小方格里一笔一笔划着,一个个小方块就像卫兵就一排排列起了方阵。林棉轻轻地叹了口气。
王婉低头看这小小的人发出大人一样的声音,不免好奇起来:为什么叹气呀?林棉正等着妈妈问她,于是她露出与年纪不相称的愁容:我在思考一个伟大的问题,什么是爱情。
王婉一愣,反应过来:是晏晏说的吗?
对,她说小美人鱼的那种不是爱情。
哦?那棉棉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月野兔和夜礼服假面,娜娜和奈奈,昂流和星史郎,雅美和飞鸟,威尔和格蕾丝,可能他们的是。
为什么?
因为他们拥有彼此间命运的羁绊!她把小胳膊伸出来在空中表演了一个在她看来很酷炫复杂的动作,一不小心差点打翻了桌子上妈妈的马克杯。
哈哈,那就是了,爱情可以有很多样子。
那妈妈你觉得呢?
我吗?嗯。妈妈觉得爱不可名状,是徐徐入眠的感觉。
八个字里只有一个眠字林棉听懂了,毕竟发音相同,于是她问:是说我吗?
是的,棉棉终究有一天会拥有自己的爱情。
和爸爸妈妈的一样好吗?
一样甚至会更好,王婉摸摸她的脑袋,到时候要勇敢啊。
林棉似懂非懂,为什么得到爱情需要勇敢,难道这是需要用身心去战斗的吗?像圣斗士星矢里的雅典娜为了守护人类与大地那样。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王婉抱着林棉回到客厅,哄她睡觉。林槿乖乖地沉睡着,而这个小姑娘总要多花点心力。因为最近两个孩子晚上有点咳嗽,他们不开空调,她慢慢拍着林棉的背,轻摇蒲扇,看着她闭上了眼睛,扎着小辫子的头发里有细密的汗,一只小手还不忘攥着她胸前的衣服。
王婉抬头看看墙壁上的钟,心里想也快到了。正想着,门打开了。
林逸之牵着林聿的手,提着东西走了进来。
王婉手指放在嘴边做嘘的动作示意他们小声,却还是忍不住自己先赤着脚走过去,蹲下抱住了儿子。
妈妈。爷爷教过林聿要懂礼貌,见到人要主动叫人。王婉对这个孩子愧疚很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只是摸着他的脸,夸他长得高。
婉婉,给孩子倒点水吧。林逸之提醒妻子。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她买了西瓜,冻在冰箱里。在他们两个忙着给林聿倒水切西瓜的功夫里,林棉走过来立定,打量这个陌生的男孩。其实刚才王婉起身,她的手被迫与妈妈的衣服松开,那时她就醒了,潜伏在枕头后观察着发生的一切。
阳光洒在这块方格里,像打了一束天然的暖色聚光灯给他们,小小天地里,两个孩子面对面站着,一高一矮,互相看着对方,谁都没有说话。
王婉走过来,对林棉说:棉棉,叫哥哥。
我已经有哥哥了。林棉很认真地回答。
棉棉,这是大哥哥。王婉明明早就和她解释说明过,今天谁会回来,大哥哥以后会和他们一起生活。
林棉还是不吭声,林聿说:没关系,妈妈。他走过去坐上板凳,开始喝水。林棉也跟着坐过去,她的身高只能勉强够到盘子里的西瓜,手抓过去抓到了西瓜馕,弄一手的红色汁水。林聿见状把一片切得比较小的西瓜递给她,林棉礼貌地回:谢谢。然后接着问:你不吃吗?林聿摇摇头:我不吃西瓜。
真是好奇怪的的一个人,居然会不喜欢夏天里从冰箱刚取出的冰冰凉凉的大西瓜。
林聿不是不喜欢西瓜,但是喝温水能解渴的话,为什么要去吃西瓜,多甜腻。人应该克制不必要的欲望,这就像学习一种忍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