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苦涩的味道让他几欲作呕,忍了几忍终还是心如刀绞,一股脑儿的把喝下去的药全部吐了出来,只吐的他泪水涟涟心口处钝疼钝疼。这一碗黄连虽苦,却也比不上心里的苦,黄连下肚方才知道怡糖难求,晓星尘挥开薛洋扶过来的手臂,叹息道:“对不住了,我不是故意的,等我好了即刻就走。”
第33章思之若狂
谁知道一个小小的风寒高热,足足令晓星尘缠绵床榻半月有余才渐渐好转,期间薛洋只来看过他一次,瞧见他精神尚好只沉默坐着也并不愿同他多说话,两人之间似乎也真的到了山穷水尽无话可说的地步,再不复从前神采飞扬说着各种讨人开怀的话。
晓星尘每日喝的汤药中黄连依旧还有,只是没有第一次时放的那么多,每次喝完也还会有一颗糖静静躺在盘底。晓星尘摸不准薛洋的意思,只当他戏弄自己只为出口恶气,每次都听之任之,把满满当当一碗苦到心肺的药喝的一滴不剩,到后来能出门时才骤然听闻金光善已经病逝的消息。
不久前晓星尘还记得他生龙活虎的在温柔乡里拥红倚翠,却不想短短半个月已经物是人非,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他仔细想了很久,才想起金光善从前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死的,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感叹命运无常,还是该感叹命中注定。
若说天道轮回,命中注定,却偏偏他又可以重新来过。
他想起那些顺着棺木一圈一圈抹的不见底色的血迹,那些日复一日破碎的招魂咒,那双血迹斑斑的手和永远没有愈合过的伤口,还有一个歇斯底里悲戚恸哭的人。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清醒,发觉世上哪有那么多幸好,恰好,刚刚好和还来得及,分明是有人在血山尸海中为他开路,拨开乱石,扫平荆棘,再让他有一个可以追悔过去的机会。
出去的次数多了就听见些风言风语,金光善死的并不光彩,似乎是得了什么令人难以启齿的病症,晓星尘对风月之事懂的并不多,却在别人遮遮掩掩的议论中听出几分不对。
金光善死的太匆忙,而那染病的女子又出现的太过凑巧,怎么就恰好被金光善倒霉遇见,是不是要怪他自己流连花丛,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死在花下?
但那种病似乎并不该发作的那么快。
晓星尘想起自己关在房中充耳不闻身边事,半个月来除了那个每日送饭送药的厨娘,连个别的侍女小厮都看不见,又想起自己会医术这件事来,金光瑶曾四处为父求医,若自己知道,无论是不是在金麟台,是不是自己都会去试一试?
那么薛洋每日不断给他下黄连,莫不是只想让他病情加重,一病不起,不许让他插手金光善患病一事?他还以为。。。以为薛洋只是口是心非,想这样留住他而已。
他垂下眼,将盘中糖果剥开放在口中,甜味裹着舌根的苦味激烈交锋,端看谁能更胜一筹耀武扬威,然到最后再怎么不甘心,还是要各自为政退避三舍,甜与苦被口液冲淡,被时间分散,到最后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薛洋他果真下了狠心,打算与君相诀绝!
金光瑶派人通知晓星尘参加夜宴的时候,他还是心神不宁精神恍惚,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今日是金光瑶荣登仙督的好日子,前来贺喜的世家大族多不胜数,犹如过江之鲫几乎无处下脚。晓星尘上一次遇见这么热闹的情形还是在很久很久之前的清谈会,他一路从栎阳押送薛洋到金麟台受审,说无心也罢,说有心也好,他本就打算让薛洋以死谢罪慰告亡魂,乃至于当着所有剑宗世家的面,也更好令金麟台行事公允罢了。
他招惹了薛洋,谋的也是置之死地害命的心,不怪乎薛洋后来会对他恶毒的报复,果然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自己技不如人又能怪谁,其中起始和对错,外人当真无法亲身体会,任谁去说,去评判,也都带着各抒己见的偏驳。
晓星尘跟着侍从到了前厅,里面灯火通明比之清谈会不知要热闹多少,金光瑶忙的脚不沾地,被人接三连四的拥着贺喜,晓星尘不太喜欢人多,找了个清净靠后的地方坐下,一抬头瞧见薛洋拉着头上小辫坐去了离金光瑶最近的一个位置。
他身上重新换回了金星雪浪袍,眉眼带着柔和的笑意,偶尔抬一次头,脖子流畅的弧度像是一柄上好的玉如意,少年风流,眼眸清澈,如轻风拂过杨柳岸,如初雪落入河岸间。
天地茫茫间,似乎只剩下风与雪,而他眼中,也只剩下如玉的少年。
晓星尘掩住一方惶惑涌动的心事低头倒茶,想起也曾数不清多少次,少年靠在他怀里任他摸索着梳一个也不知道好不好看的发髻,偶尔也调皮的从他高高扎起的马尾上挑出几缕乌发编成细细的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