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老太太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她静坐在椅子上,看着推门进来的杜琉,眼里没有一丝意外之色。“奶奶,这手镯是您的吧?”杜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他来到老太太身边蹲了下来,还拉过她的手,轻轻的将手镯带在了她的手上。老太太不明白杜琉这是什么意思,她想象过很多种杜琉来时的反应,却独独没有想过杜琉会是这样,会带着笑,也不质问,还是像平时那样轻轻的跟她说话。“阿琉啊,你……”老太太看着他,心下疑惑。“奶奶,父亲现在应该没事了吧,他来看过您了吗?”杜琉的嘴角微微扬起,可眼神却又有些阴冷。“嗯,他挺好的,我已经看过他了。”老太太点头。“奶奶,那他怎么不来看您呢?您这么辛苦的想尽一切的办法的为了救他。”听见杜琉的话,老太太一时语塞,所以他绕了绕,还是又绕回了正题上了么,还是一开始就只是为了最后所说的这些做的铺垫。杜琉也哽咽起来,他握着老太太的手,有些话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老太太年纪大了,他不知道她听了那些,能不能够承受得住。杜琉犹豫着,犹豫着,最后在他起身离开时,还是没能将那些话说出口。“奶奶,您给了她休书吗?”临走时,杜琉忽然又转身,问向老太太。“嗯,”老太太点了点头,“当时很着急,怕你回来之后不同意,所以就以一家之主的名义写了休书给她。”“嗯。”杜琉应了声,没在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阿琉,你是不是怪奶奶这么做?”老太太的话传进耳朵里,杜琉脚下的步子顿了两秒,但是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径直出了房门。之后的杜琉,就像是全身被人抽干了力气,他疲惫不堪,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着。“阿琉,你没事吧,你别吓娘啊。”之前杜珏看着杜琉进了老太太的房间,当时看他那么生气的样子他还以为他们会在房间里吵起来,所以杜珏急忙去将母亲叫了过来,两人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两人等了好久,也没听见房间内传来任何吵闹的声音,还以为两人是在心平气和的谈论着。可是一看到杜琉走出来这副样子,林秀玲似乎看到了几年前杜琉得知他的眼睛没有办法治好之后自暴自弃,自我颓废的样子。甚至比那个时候还要更颓废一些,整个人似乎就只剩下了一个躯壳,没有了灵魂。“娘,他来过吗?”杜琉忽然抬眸看向林秀玲。林秀玲不知道杜琉口中的是他还是她?但是她知道就算她问了,杜琉也不一定会回答,所以她摇了摇头,反正不管他问的是哪个他,她都没有见到,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到过。“那你恨他吗?”杜琉似乎也没指望林秀玲能回答他什么,他说话的语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但他这么一说,林秀玲便知道了他口中所说的他是杜起文。“恨?为什么要恨呢?没有爱,哪里又会有恨呢?”林秀玲摇了摇头,“阿琉,娘只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娘,您知道儿子的眼睛为什么会瞎吗?为什么会治不好吗?”杜琉忽然就笑了起来,脸上的笑似乎有些讽刺,回想着那些过去,他真是觉得可笑极了。阿琉,你说什么,你的眼睛…为什么……”“对啊,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杜琉嘴角挂着笑,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之后,他便把淳于大夫研究之后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他的眼睛之所以会突然失明,而且找不到原因,是因为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服用了一种草药,那是一种用名为“九斑”的草,它的样子有些像四叶草的形状,不过它有九个瓣,它可以直接服用,且味道是带着丝丝甜味的,不懂药的人,几乎不会知道这是草药,还以为那是什么可以使用的野菜,毕竟那味道甜甜的。“可是,那个东西我们小时候不是经常一起吃的吗?还有阿璇阿琰他们,我们都是吃过的啊?”杜珏不解,不明白这个东西跟杜琉的失明有什么关系。“对,这种草药单独服用根本不会有副作用,但它如果跟别的东西一起食用的话,拿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杜琉又继续说着。杜琉还记得,他失明的前几个月,某一天,他的父亲单独和他在书房里谈话,本来当时也没什么,但是杜琉临走前,一步小心撞坏了书桌上的一个花瓶。那时,杜起文慌慌张张的把他推开,嘴里还不停的骂着他为什么那么不小心。杜琉没在意,想帮着父亲一起把花瓶碎片收拾掉,可是杜起文却像赶瘟疫似的猛地推开他,说是他不能碰。杜琉当时还以为父亲只是担心他会划到手,可他又不是小孩子。再一次想上前时,他忽然看到杜起文神色异常的把花瓶碎片里的一张纸给藏进了袖子里。虽然仅仅是那短短的几秒,不过杜琉还是看清了纸条上的字。上面有两三味药的名字。只是简单的普通风寒的药,杜琉根本没有在意过。如若不是那天淳于骥大夫提起,杜琉甚至觉得他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他当初眼睛为什么会失明,又可能他的眼睛会一辈子看不见。他还记得书房那件事过去后没几天,那天他带着几个比他小的孩子一起去了山上,回来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还有那么一两株“九斑”草。也就是那天傍晚,杜起文又把他叫到书房,说是他最近身体比较虚弱,要好好的补一补,还说他特意给他熬了一碗药。当时的杜琉能想到什么呢?他最多也不过只是以为父亲很爱他,担心他的身体,他那几天恰好确实咳嗽的厉害。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三天之后,杜琉的眼睛忽然失明,他的世界一下变成了黑色的,昏暗无边。那个时候,他怎么可能想得到,一切的起因,不过只是因为那一碗药。如果没有前几天在书房里看到的那张纸条,没有看到上面写着的字,他现在都还可以安慰自己,他的父亲从小就不学无术,并不懂得这些,并不懂得这些药理的作用。可是现在,他怎么可能欺骗自己。他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原来一切都是由那个男人,那个他所谓的父亲一手造成的。“怎么可能?父亲他……”“怎么会这样?”杜琉把这些话说完,他没有理会两人的惊讶和不可置信。他知道,他们都需要时间,毕竟,连他自己也是消化了好久才不得不接受这些事实。好在,遇见了她。好在,他还可以重见光明。淳于大夫还告诉他,如果没有苏如意之前给他的那些水,那么就算他把所有的药材找齐,也是徒劳的。只可以,他弄丢了她。次日。淳于大夫熬好了药,让杜琉服过之后,便让他到了晚上看看,能不能看得见了。那天,杜琉就一直坐在院子里,从日落到天黑,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杜珏因为担心他,却又不敢跟他说话,只得默默的坐在他身边陪着他。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他坐在那里忽然发现还能看得见眼前石桌上的纹路。他眼神转了转,还有地上的落叶也是清清楚楚。还有坐在他旁边的杜珏,近处的花草,远处的房瓦,他都能看得见了。杜琉按耐住心里所有的激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他站起身,默不作声的往房间的方向走着。杜珏也跟着起身,看他回了房间,便不再多想,自己也回了房间。夜深之后,杜琉循着上次的记忆来到了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