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对施世朗有诸多不满,明决还是不得不承认——施世朗深深地吸引着他。当你爱上一个人时,你的身体比你的大脑诚实,会自动作出反应。你的视线会经过他身上每一处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甚至可以穿透衣服,看到你想象中的那一部分。你的鼻息会不自觉跟着他走,从发鬓间的男士香水、他衣衫上的皂粉味道,到他餐前洗手乳的味道。你的手会变得不够听话,会忍不住想去触碰他的脸、手、眉梢眼角,以及各个你碰过没碰过的部位。他喜欢江屿,江屿是他认识的,为数不多聊得来的人。江屿达观风趣,脑袋里时常会蹦出些他从没有过的天马行空来,说出来的笑话往往令他捧腹不禁;为他演奏的钢琴曲,无需片刻,便会令他的心情宁静下来。江屿还是一个很大大落落的人,会直接指出他的问题,比如他不经意间的傲慢与负评,时常过于收敛情绪,还告诉自己不应该用固守的偏见去看待施世朗。他很钟意江屿,但他从来就不会去关注江屿的身体。他只对施世朗存有这样的心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靠近施世朗,他的身体深处就会产生一种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躁乱,既令他不适,又令他欢愉。爱上施世朗是迟早的事情。那个晚上过去后,他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如果激怒他的是别人,他是不是还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最终,他得到的答案是:不会。如果是别人,他可能会直接把对方赶出家门。如果是温子霖,他会先把他打一顿,再让他从自己家里滚出去。爱是放长线钓大鱼。欲便是那根牵扯着他与施世朗的,断不了的长线。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上施世朗的。可能是莫名其妙捏完他脸后,走进浴室时发现自己呼吸过快的那一次;可能是在山地会所的那个晚上,施世朗靠在自己怀里,毫不掩饰地向自己袒露他的脆弱的时候。可能是在他极其不成熟地、大费周章把西洋芥末和生姜抹到鲔鱼寿司上,再小心翼翼地把它恢复原样的时候。可能是在柏林,他拒绝江屿为自己佩戴白色山茶花的时候;也可能是三年前,施世朗误吻了自己耳朵的那一次。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定不是在他和施世朗发生了关系之后。他无比肯定这一点。就像施世朗跟他说的,爱不一定会被治愈。心口不一是他做过最难的事。他不想再继续了。如果施世朗永远都治不好,他会陪着施世朗一起病下去。这座港城最美丽的时刻,是在阴沉天,雨线飘散后。他这一生,只想与施世朗一起看。施世朗自然而然就留了下来。夜晚,他躺在明决的被褥里,安静地看着好像羽毛一样浮在屋顶上的灯光。从前他最不喜欢冬天,总觉得冬天是一个阴沉的季节。到了夜晚,更加觉得周围都是冷硬的。但不知为何,明决屋里的冬天是轻盈的,或许是因为温暖,他总觉得空气闻起来有种令人舒缓的湿润感。他看得太入神,不自觉侧了侧身,一旁与他肩膊紧贴的明决跟着也动了动。他的目光回落到闭合着眼的明决脸上。“怎么了?”他问明决,“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明决没有睁眼,微微摇了摇头。“不是,”他回答施世朗,“第一次跟别人一起睡觉,不太适应。”他指的是双方都清醒的状态下。闻言,施世朗脸上泛起了有些纯真的笑意,轻声回答他:“我也是。”他的话音刚落,明决的唇角忍不住朝上扬了扬。“你是吗?”他问施世朗。施世朗靠近了他一些,无比认真地注视着他说:“第一次跟爱的人一起睡觉。”几秒钟后,他抬起手,摸着明决的面颊开口:“你看上去好像很难睡,要不然我上楼去吧。”“不用。”明决将他抱近了自己一些,抵着他的鼻尖说:“总得慢慢适应。”话落,施世朗的唇角抿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屋顶墙壁上的轻柔灯光,又转回眼来看明决。他盯着明决讲:“明决,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明决莞尔笑了。躺在他对面的,是十三岁的施世朗吗?他慢慢地出了一口气,尔后抱着施世朗回答:“你还没做呢。”施世朗略显孩子气地笑了两声,随后安静下来,在静谧有灯的居室里,继续非常温柔地看明决的睡容。半个小时后。明决:“别看了,闭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