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志看着他说:“我抱回来的。”说着,他放低了声音,附在明决耳边讲:“世朗先生他怕狗。”明决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心知肚明地点点头。周易生走过去摸着小志的脑袋,看向施世朗和明决,微笑着对他们说:“两位先生今天刚好都在,就留下来吃顿便饭吧。”明决站起身来,笑着应道:“好。”施世朗往明决那边瞥了一眼,安静地点了下头。施世朗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明决正和小志坐在一起看他下午画的画。他走到客厅的时候,明决下意识抬转过脸来,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在施世朗为数不多的,与明决正眼相看的记忆里,通常明决看完他的下一秒,就会自动转过脸去,不再理会他。但今天有些反常的是,明决没有很快回过头去,反而是定定地盯着他的脸看,这不得不令施世朗感到奇怪。“怎么了吗?”他开口问明决。明决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一边脸,淡淡地对他说:“你这里,沾到颜料了。”“是吗?”施世朗摸着自己的脸问。“嗯。”明决点了点头。闻言,施世朗掉转过身,又跑回浴室洗脸去了。过了一会,他再从浴室里出来,侧着脸问他们俩洗干净了没有。明决看着他面颊上颜料的残渍,忽然想起周易生家里的浴室没安镜子。他安静了几秒钟,随手从纸盒里抽了张纸巾,往纸上倒了点水打湿了,然后走到施世朗面前。当他走近施世朗时,明显看见施世朗露出了有些茫然的表情。“别动。”他说了一句,随后捻着打湿了的纸巾,开始擦拭他的面颊。一开始,他还很生疏地离施世朗远远的,后来发现施世朗总是不自觉就偏开脸,索性走到他面前,用手托着他的脸,把他沾了颜料的那边面颊转向自己。明决专注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直到他把施世朗脸颊上的颜料完全擦净后,注意力才回到施世朗的脸上。施世朗的脸比他想象中小,好像一只手掌就可以盖住,手心传来的柔软触感,令他想到了玻璃罐里棉花质感的糖果。看着施世朗少有的雪白皮肤,明决莫名其妙想起了在公学时那些男孩形容施世朗的一个词语。可人。那时候他不以为然,心想怎么能用“可人”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孩。现在看来,明决注视着近在眼前的施世朗,随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这个形容错得也不算太离谱。就在明决看着施世朗分心了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咯咯咯”的笑声。他一下子回过神来,转过身去,看见小志在那里捂着嘴巴偷笑。“小志,”他问小志,“你在笑什么?”小志开心地笑着,看着他们两个,童言无忌地说:“两位先生这样,好像我爸爸妈妈呀。”听见这话,明决转过脸来,看见施世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底泛着一种无辜的天真,好像是在用眼神告诉他:这话不是我教小志说的。明决在那一刻思绪莫名混乱,放在施世朗脸上的手下意识用力,捏起了他一块面颊肉来。“嗯——”施世朗的声调跟他被明决捏住的脸颊同时扬了起来。明决捏着他的脸,转过头看向小志。“小志,”他问道,“你爸爸妈妈也会这样吗?”小志看着施世朗那跟糯米糍一样被捏得老高的白面颊,以及他脸上挤在一起的五官,大着眼睛飞快地摇了摇头。下一秒,他看见明决松开了施世朗,转身有些大步地往浴室的方向走去。而施世朗,则在那里抿着唇,既茫然又有些委屈地用手揉着脸。他转过脸来,当看见小志在盯着他时,立时不满地朝他举起拳头。小孩子乱说话,施世朗在心里嘀咕,遭罪的却是他。夏至过后,南方的白昼是越发见短。明决和施世朗在周易生家吃完饭时,天已经全黑了。此后,他们在周家小坐了一会,便一起离开了。他们两个是一同出的门,却没有齐行。没走多远,两人就分成了一前一后。从周易生家回唐楼的路不远,只消二十分钟的脚程,两人都没有坐车,选择了步行回去。施世朗走在静谧的夜道上,沿途经过了一株又一株的青色枥树。当拐进一条没有路灯的胡同时,他发觉前路一点都不暗,抬头一看,才发现今晚的月光分外皎洁。不仅如此,在月亮的附近,还有三颗硕亮的耀眼的星星。当月亮与它们并行在一起时,正好连成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