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世朗闭上嘴巴后,明决的耳根总算是清净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便靠墙稍作休息,略微平缓地呼吸换气,以保存体力和这密闭空间里稀少的供氧。过了一阵,在幽暗混沌之中,明决感到有人靠近了自己,下意识皱了皱眉。“你做什么?”话落,那阵异样的体热霎时离他远了些。紧接着,施世朗的声音在他附近响起。“没做什么,医生说我感冒了,不能受凉。那边冷,我往这边挪挪,太黑了没看见你在这里。”“是吗?”明决抿了抿唇讲,“施大画家不是来看你今天满三岁私生子的吗?”他说完以后,施世朗没有接话,不清楚是不知如何应对他的拆穿还是别的什么。明决没有理会,往旁边挪了一步,离他远了些。大概过了几分钟,阖着眼睛的明决又感受到了那阵怪异的体热。他不想和施世朗再浪费口舌浪费氧气,便继续往旁边挪了一步。还没过去三分钟,那阵温热又覆了上来。明决想要开口,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又往前迈了一大步。可那阵热就像香口胶一样粘着他不放,怎么也甩不掉。如此两三次后,明决忍不住了,皱着眉喊他的名字。“施世朗。”两三秒过去,没有人回应他。明决无话可说地摇了摇头,迈开脚步又要往旁边走,鞋尖还没着地,冷不防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臂膊。“你别走了。”施世朗低声求他:“就一会。”明决很是嫌弃地在微亮中回过头来,忍耐了一阵后,无言以对地平了一口气。大男人也怕黑。他把迈出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无计可施地仰靠在电梯厢壁上。尔后,在寂静昏暗的狭小空间里,他感觉到一张柔软的脸伏上了他的肩膊,贴着他的衬衣,一下接着一下,很轻很轻地呼吸。明决稍稍抬起了脸,看着轿厢上方那沉寂失灵的照明,平静无言地眨着眼睛。这一边,施世朗察觉到明决不再走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使劲抱紧了这根救命稻草。他怕黑的毛病,是小时候落下的。在他还很小,他家老头还没有发迹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海港边一个很小很破的铁皮屋里。那时候,他们家穷到连电费都交不起,三天两头就会被断一次电。记得那是一个很炎热的下午,他家老头出去找人借钱。他坐在床上,看着他的妈妈在屋里焦急地来回踱步。他那时也还小,记不清是三岁还是四岁,根本不明白他妈妈在心烦什么,但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害怕,便怯怯地喊了一声妈妈。他妈妈听见他的呼唤声后,转过身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对着他笑了笑。他看到妈妈对他笑了,才觉得没那么害怕了。过后,他妈妈哄他睡午觉,一只手慢摇着蒲扇,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前,很温柔地轻轻抚拍着,一直到他合上了眼睛。他好像睡了很久。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周围通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下意识大喊:“妈妈——”没有人回应他。他开始怕了,扯着嗓子接着喊:“妈妈,妈妈,妈妈——”这些喊叫的结果和前面是一样的。没人理他,这阴森的黑房子里面就他一个。那个夜晚,他在可怕的黑铁皮屋里哭到嗓子都哑了,他家老头才从外面赶了回来,匆忙点了一盏蜡烛灯,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后,往桌子上捶了一拳,骂了一句脏话。施世朗在几年以后,才知道原来在那个停电的夜晚,他的妈妈因为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贫穷的生活,抛下他和他家老头走了。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他家老头本来就是既当爹又当妈的角色,适应了也就好了。只是从那以后,他这怕黑的后遗症,是怎么也摆脱不了了。大概十分钟后,来电了。电梯里恢复了光线,而后继续下行。明决抬起右手,面无表情地沉默少时后,拍了拍施世朗的额发,提醒他好松开自己了。施世朗放开他手臂的时候,电梯门正好开了。明决理了理上衣,提步走了出去。施世朗走出医院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抬眼看了看四下,忽然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的沉闷无趣,顿时意兴索然起来。靠海的港城总在下午刮风。风声经过耳边时,施世朗听见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空虚到需要用什么来填补。正巧这时看见有个人站在角落里抽烟,便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