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头发真好看,”于是小姑娘再接再厉,评价道。反正遇事不决先夸奖总是没有错的。神官一头褐色的卷发,倒是与黎曼的发色有几分相似,就像黎曼的发丝在阳光闪着时产生的更浅颜色的光,但是在阴影里却也绝不会像黎曼的头发那样变成类似墨汁一般的黑。
而且她的一小缕发丝被编成辫子,又汇进松松垮垮的发辫里去,看着十分精致。莉娅因为没有双手,自己编个辫子也会歪歪扭扭,哪怕拜托周围的人…
亲卫队中的女性不少,但是大多都专注战斗,不怎么会编辫子这种技能。
“啊,没有…只是这样比较方便。”神官看与自己对话的是个小女孩模样的魔族,实在是很难再生出抵触心理来,不自觉地就放缓了语气,甚至在看见对方尖刺般双手的时候提出道,“等一会儿夜晚休息的时候,我可以帮你梳头?”
她这话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一天之前他们还是敌人,要莉娅将头颅和脖子都暴露在不信任的人手中,确实太强魔所难。或许还会误解地认为是自己图谋不轨。
“不,其实——”
她解释的话还未出口,就只见莉娅欢快地一跃而起,足尖轻点在马鞍上旋转了一圈。小魔族的马好像也习以为常,并没有因为重量的突然变化而驻足或者受到惊吓。
“好呀好呀,我从来都没找到能帮我梳头发的人,一会儿你可要小心我头上的触角,唔…不过碰到也没关系!”
神官忍不住也露出个微笑来。她开始觉得魔族并不像之前以为的那样,是一群除了杀戮之外没有爱好的凶恶之徒了。
另一边,阴影魔驾着马越踱越慢,不多时就落在后面,和一向与自己关系不错的战友们并排行走了。
“很辛苦很危险吧?”同伴们纷纷压低声音、同情地问道。
竟然让一个刺客不搞暗杀潜入改行做卧底,实在是惨无魔道。尤其是阴影从小就不善言辞,较年长的魔族长辈知道阴影是被派去做卧底之后,总是觉得这次他是回不来了。
“还…还好,”阴影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前面神官与莉娅交谈、勇者独自走在马车边的背影,“其实他们人都不错。”
勇者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成功策反了一位卧底,努力控制自己的目光避开魔王坐着的马车,目不斜视地骑马走在侧边。
车内安静了约莫半个小时,又传出脚步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这次黎曼撩开车前的帘子,正对上勇者警惕的眼神:“你好像很无聊,进来聊聊吗?”
确实,剩下的魔族不讲究什么纪律,都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聊天,还有互相演示新武技新魔法的,只有勇者一人孤零零走着,看起来就很枯燥。
勇者踏入马车,发现车内空间似乎是经过延展性魔法的加持,展现出一个完整的书房的姿态。黎曼一身黑袍,坐在正中的书桌后面,正对着一大叠文件奋笔疾书。最重要的休战协议就在他手边,谁也不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夺走这份契约。
《魔族对人类应采取的方针:论如何消除两种族民众间的仇恨》
《如何从三方战争中为魔族博取最大的利益》
黎曼同时写着一份不能给别人看的计划书和一份用来给大臣看的企划,一一比对,确保后者能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还有余裕开口道:
“坐吧,我看你在外头似乎很无聊,就喊你进来玩。桌上有些书,还有纸牌。”
勇者当然不可能在宿敌面前毫无负担地坐下玩牌。
“这不是什么轻松的游戏,倒下牺牲的同伴、被摧毁殆尽的村庄——”
黎曼实在是听这一套论调听得厌烦,若是在战场上双方对骂还能理解,可现在分明是二人单独相处,哪里有提起这些的必要?不管哪方有理,最后都是以实力说话,更别提难道魔族就没有伤亡?于是他抬起与人类别无二致的左手,用笔帽点了点上唇,示意勇者闭嘴。
“我能理解你有哪里不满,勇者。无非是憎恶、仇恨、愤怒,这些情绪太常见,我都腻烦了。”黎曼用干枯的爪子托着下颌,另一只手握笔,不断地在纸张上圈圈点点,“说到底,我也没比你年长多少,没有心情像幼师那样每次都为你的莽撞行为买单。”
这是魔王第一次明确说出自己的年龄——与他的外表相符、只是个这样年轻的青年而已,并非如许多人猜测的那样是个外表青春的老不死。
“是融入敌人中间、利用盟友的身份获取尽量多的情报;抑或取得敌人的信任,不管是笼络也好、贿赂也罢,争取为己方增加筹码。”
“是被神殿那些冠冕堂皇的教育蒙蔽得太久、还是被努力着的伙伴们保护得太好了,连这一点蛰伏忍耐都做不到,谈何剿灭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