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是这样喔,”黎曼自然地接过了话头,“我也好苦恼,艾德文有什么办法吗?”
“如果部下害怕自己的话该怎么办——吗?”艾德文一手握拳,认真思量完之后道,“偶尔的话,也被敌人打倒一下子的话,就不会被人觉得是‘超出常理的超——级强大的存在’了吧?”
“但是他们都是特别可爱又有能力的部下嘛,”黎曼道,“不可能让我陷入到单独对敌的窘境当中的,对吧,莉娅卿?”他伸手摸了摸小女孩样子的魔族的发顶,这就是在对阵时被他训斥的负伤下属。
“是的,陛下,属下愿献出生命保护您!”她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但声音分明透露出某种颤栗。好像是对黎曼的恐惧,又好似在透过他恐惧着什么背后的东西。
艾德文心中的疑惑更加深重,但表面上并不表露出来,反而用夸张的言语与肢体动作大肆感叹起自己怎么没有这样的好队友来。
他们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走着,穿过连大声呼吸都不敢、自动为他们让出宽阔道路的魔族们。这座堡垒从外面开来不过是一个巨型营帐的大小,但其中别有洞天。
这些魔族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打通了地下的又一层空间,也作为备战的根据地来使用。黎曼自然而然地得到了最中心的砖石房间。
从这个房间的窗户望出去,能将整个基地的事物都收在眼底,但从外面又无法窥探房间内部的动静,其功效以及象征意义十分符合最高指挥官与王的身份。
黎曼转入房间的帘子后面去了,他要复习功课,小测结束之后不久就是正规考试,不能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忽悠过去了。
“所以,我能不能活到毕业,可要仰仗艾德文你啦,”他从帘子后面探出头来,眨巴着眼睛轻声道。
于是这间屋子的前半部分就只剩下前勇者一个人了。他看起来就像个好奇宝宝,到处摸摸看看,一会儿又好像试图从墙壁上砖石的纹理和材质判断出构造魔法的术式。
不过他看似认认真真地在搞出时大时小的动静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同时打扰黎曼复习功课,实际内心却在思虑着完全不相干的问题,就譬如:
魔族的大臣与护卫们对黎曼的恐惧到底来源于哪里——艾德文思考着一个个毫无头绪的问题——他自己又在这出戏剧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艾德文的指尖隔着手套抚过一块又一块砖石的粗糙表面,忽然却在注意到手套上一片枯叶残渣时顿住了。
他没有伸手拂去那片碍眼的脏污,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以现在这身装束陪着黎曼假装反派,出现在勇者面前过,也同样陪着黎曼作为魔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多魔族面前。
虽然现在勇者和魔族的信息完全不互通,但随着联盟的达成,难保有一天不露出马脚。难道黎曼真的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让自己的存在成为他身份暴露的□□么?
艾德文想着,却猛然回过头去,正对上小女孩模样的护卫莉娅恐惧视线。她眼里盛满了慌乱,无措地站在门口,好像正在试图把代替小臂生长的双刺藏到背后似的瑟缩着。
“有什么事吗?”
虽然知道对方实在未必像外表看起来这样年幼,艾德文还是没法对一个非敌方的小孩子恶声恶气,只得语气平和地问道。
“属下…我——我是来给陛下送文件的。”
她确实串着一叠文件,真正意义上地把自己的螯足当作了一根用来固定文件的器物。尖利到能穿透亡灵骑士的盔甲与头骨的尖刺无害地被湮没在雪白的纸片堆当中。
看着小护卫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自称的局促样子,艾德文不得不接过文件,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亲手交给黎曼。
他绕过遮蔽视线的帘子,发现撇开黎曼本身在想些什么,至少黎曼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在好好学习,只除了——
“那是什么?”艾德文率直地问道。
映入眼帘的东西十分普通,不过是弹珠游戏的底盘。白玉般材质的石料为底,作为一个普通的游戏道具来说,看起来格外奢侈。
但是当黎曼将所有的、代表一个死灵骑士的珠子,都放入凹槽里的时候,谁也不能说这弹珠辱没了白玉。
虽然理性上知道人的灵魂不会因为碰撞而碎裂消失,但艾德文仍然想要避免触碰到那棋盘上的任意一枚小玻璃珠。
“莉娅卿很害羞呢,”黎曼弯起眼睛笑道,“不过工作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是内向的性格。”
确实,艾德文见过名为莉娅的魔族战斗时候的样子,完全就是个杀人狂魔一样,看不出来平日里居然做什么都束手束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