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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暗谋策略(第1页)

“没有是没有……”马仁自知坏了事,早已吓破了胆,急于抓住机会把事先被交代的要点统统说出来,“不过推事老爷,我要求传唤马守华本人到庭,在众人见证下一同验看拴马桩。”

叶济世似乎对此早有准备,连声恳请庭长接纳这一诉求:“马守华消失在公众视野已达四年之久,流亡生活对于一个人的外貌改变是十分巨大的。以间接的方式进行身份确认,其中的操纵空间实在太大!我认为应当通过公开之形式,达到公正之目的。”

厉凤竹听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很快从叶济世的话里得到了一些新的启发。马仁的幕后主使者,恐怕早已做好了输官司的准备。既然是一场恶作剧,对于结果自然可以不予理会。那么,他们究竟要得到什么呢?

纪冰之所说的精神折磨是完全没错的,但只有这样吗?恐怕不是的!

庭审一直到提出公开传唤马守华,才算真正进入了主题。日本侵略者的狠毒,不在于动用一切手段迫使对手屈服,也不是动不动就要杀人灭口。他们狠在誓要让每一位抗日者都形神俱毁!

杀不成马守华就一刻不停折磨他,而这种折磨不是对暗杀失败的退而求其次,而是一种更为精心的谋划。当马守华臭名远扬时,当他的正常交际被撕裂,当他快要走投无路了,再以阴谋诱导他走到公众视线中,最终还是会置他于死地的。哪怕他脆弱的神经已经很难支撑他重返战场,他也还是得死。以日本人的立场来说,谁叫他胆敢蔑视天皇呢?!

纪冰之也在这瞬间恍然了,她望向冷汗直流的余荀若,满眼写的都是惊愕。看来叶济世的想法是,只要能把马守华骗出来,那么马仁为达到目的,所采取的手段是否过于无赖,是否会引起众人的不忿,都无足轻重。

可是,这个无声的战场,只有纪冰之才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的心态。低头凝想了一会儿,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迫使她必须立刻起身做出适当的回应。

“各位推事……”纪冰之惶恐地战栗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眶顶着压力陈述道,“我的当事人既不是普通百姓,也不是当今的特权阶层,而是举世闻名的抗日英雄。可如今却失意于政坛军界,目标大而无缜密之保护。津门乃华洋杂处、鱼龙混杂之地,此时公开露面恐有不便。若为澄清此案发生什么意外的灾祸,后果不堪设想。考虑我当事人安全之隐患,我认为不宜采纳被告公开检验之建议。恳请庭长慎重考虑!”

马仁照旧使出老计策,当庭胡搅蛮缠起来:“那要是,要是你们弄个假的马守华来应付呢?我不过是个庄稼人,没钱没势不懂你们城里人的弯弯绕……”说时,哭声渐大。

“请被告人自重!”主审推事无奈地一再敲起法槌。

叶济世明白,他铤而走险的下下策,也许会在记者席上引起一些波澜,单就庭审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因此,示意马仁停止这种撒泼行为。

再看已对庭上做出必要施压的纪冰之,她站在胜算大的一方,神色反倒愈加慌张起来。本以为日本人暗杀不成,改以攻击名誉来折磨马守华。可是,马仁的主张透露出日本人从未放弃过暗杀。对比这个糟糕透顶的讯息,叫她哪有心思为庭上压倒性的优势而欢欣鼓舞呢?

经过一番商议之后,主审推事起身,敲下法槌道:“本席宣布,兹定于本月二十日,前往马公馆进行小范围公开检验,届时将邀请津门有资质之报社代表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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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审推事再次宣布休庭后,便又是记者们赶着上战场的时候了。

众人等在通道上,就此案广泛地议论开去:“纪冰之还真是挺厉害的。就说衣服那事儿吧,我虽也觉得奇怪,但真要开口去问,绝做不到她那样的策略。听他们一辩,还真是一桩漏洞百出的‘善事’。既然马仁的长袍出自叶律师的善举,为何要遮遮掩掩的呢?”

方笑柔抿了唇,积极地参与其中:“其实人与人的差距是很大的。有些人施一点小恩小惠就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而有些人则是大爱无声、大善无言的。”

有人不解地插言道:“可是开庭前,叶济世的员工还在宣传他们事务所积极参与法律援助的事呢!”

“让民众能够意识到受压迫时可以拿起法律武器,非媒体宣传不能做到。因此,这是必须例外高调的慈善。”方笑柔自然地往人群中心一站,颇有一番意见领袖的气势,“我倒是认为二者,并不存在冲突呢。”

厉凤竹一言不发地靠着墙角,表面看起来是在养神休憩,实则脑中有个由来已久的念头一直在盘旋着。日日新闻社为了紧盯弃亲案改变了“本埠新闻不出日租界”的办报方向,可是从物理学上的惯性说来分析,这里可是很有矛盾的。从前不报道日租界以外的新闻,那么受众必然有限,进而导致销量不高、名头不响。以正常的商业逻辑判断,没有大刀阔斧的改革,就换不来新面貌,没有新面貌就难以突破固有受众;而有了新面貌,却没有及时进行声势浩大的宣传,依然很难在短期内刺激销量。

可是,日日新闻社的骤然崛起,完全地跳过了发展期,直奔繁荣而去。这里涉及的根源问题有,销路是怎么打开的,印刷能力又是如何飞跃的。

周围的同行依然在热烈地辩论着:“我却是认为冲突的不是上次的大褂,而是今天这身半旧的衣服。纪律师出示报道的时候,马仁和叶律师可都没有否认行头全由叶律师置办的说法。叶律师的资产自是不消说的,有善心这一点也是他自己个儿主动宣扬的。有心有力的,干嘛还要送人家一件半旧的衣裳呢?”

“那我想……”方笑柔歇了一口气,两弯柳眉用力地挤到眉心处,“一定是生活不易之故,穷人碰到丁点儿困难,就容易债台高筑。或许马老爷子遇上了危机,只好拿好衣服换一身干净的旧衣借此救急。果真是这样,从源头上直接推出结论,就成了叶律师送人家旧衣服的奇怪现象,实则要把新衣换旧衣的曲折也谈进来,才算是完整的真相。”

“完全是有可能的。”沉默良久的厉凤竹突然发言,打乱了众人的焦点。她紧追着方笑柔的思路,绵里藏针地抬眸暗示道,“不过这种困难应该发生得非常紧急,因为两次开庭中间只隔了三天。”

二人的眸光剧烈地交战着,这里又有第三人站出来发言:“上回庭审结束我问过这方面的问题,叶济世回答我,他不单给马仁做了衣裳,还资助着他的起居呢。”

众人便纷纷附和:“那就更没有当当的必要了吧?”

厉凤竹笑而不言,眼看要败北的方笑柔则咬牙切齿起来:“其实,穿哪件衣服是他个人的人权!有什么可议论的?”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喊叫声打破了对峙的平静:“快……快走快走,他们往后门去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小年轻一手胡乱地去绑腰带,一手冲着记者们猛挥。这原来是位热心记者,解了手由盥洗室里出来,发现双方当事人及代理律师欲从镜头前溜走,他便赶紧过来通知大部队迅速转移。

这种突然展开的追逐总是残忍的,并不是每家报社的记者都有公平竞争的雅量。越是来自小报馆的越是馊主意多,飞身弹出去时,故意往后方散一堆没用的稿纸,以干扰旁人的行动。还有一路奔跑一路抬手拉拽的,更有甚者干脆横着脚往前去绊。面对如此情景,要夸赞记者是一种具有引领高尚思潮的职业,难免会令一些心有鸿鹄之志的记者感到汗颜。

身经百战的厉凤竹熟谙于此,遇到突发情况早已养成了一种本能,本能地贴着墙默默地往前跑。路中间最宽敞,这是一个常识问题,正因为大家都有常识因此大道最容易堵塞,甚至引发一场斯文扫地的全武行。保持低调作风,则更容易从夹缝中杀出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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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一脸凝重的纪冰之从庭长办公室出来,便与余荀若分了两路走。经过短暂的交流之后,余荀若对公开查验的决定既欢迎也迟疑。欢迎的是,当着众报社的镜头,此案终于可以有个彻底的了结了;迟疑的是,谁来排查参与查验的各工作人员的可靠性。不过,法院既已裁决,便很难收回。他正打算火速回到马公馆,针对此事彻底地研究一番。

纪冰之负责闹出一点动静去引开这些记者,这才有了方才那位记者的喊叫声。

照原本的计划,她求助了津门地面上一些很可靠的朋友,为她找来了一台小汽车,会停在后门等着她。她只要跑得够快,出了门便能一骑绝尘。但事情往往不会向着计划去发展,使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有迈下台阶,便被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人给挡住了去路:“嗳,喂!老子叫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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