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知,在硝烟四起的时局下,推高了药品的售价,加上商人的囤积居奇,以至于发炎这种本没什么治疗难点的小病死亡率居高不下。厉凤竹的手掌使劲揉着半边脸,心里虽然犯愁要怎样尽快地找到新进项,但嘴上却答应得很痛快:“我可以承担的,请放心用药。”
治疗除了需要钱,还需要相当的时间。比起钱,也许时间更令人伤脑筋。约翰逊会怎样反击,厉凤竹猜不到,自然谈不到如何防范。眼下她最急切要做的事,依旧是安排家人尽早来津。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么换个角度分析,上海是个极危险的地方。
厉凤竹打了个寒噤,手不安地挪到后脖子上捂着发凉的背脊,小声问道:“那么……如果我想接家人北上,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呢?”
张医生已从侧面了解过此事,很能理解厉凤竹此刻的心情,因此没有绝情地给出不宜动身的方案:“长途跋涉是很考验身体素质的,我建议休息两周再说吧。”
厉凤竹“唔”地点了点头,表情犹疑不定。
张医生随之默然,片刻后试图打破沉重的气氛:“对了,我听说厉小姐和《晨报》的石先生共过事?”
厉凤竹答道:“是的,我初到《津门时报》,跟在石主编手下做‘妇女与家庭’栏目的编辑,也算是由他引进门的。”
张医生语中很有钦佩之意:“石先生很有傲骨,所以我想厉小姐也是如此。对于记者,我是由内心生出敬意来的。请勿过虑,方方面面的事我都会尽力帮忙打点。令公子的情况,我会及时转告石先生,再由他以同行交流的名义与你保持沟通,以免再生旁的事端。”
厉凤竹欣慰地表达了感激之情。多年的记者生涯,得罪过不少人,但同时凭借着对真相的坚守,危难时刻总有许多人愿意不计回报地伸出援手。
记者眼中的世界似乎总是黑暗的,正义和光明永远只能是一闪而过的流星。但人间正是因为这一点点微弱的希望,才拥有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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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报社,厉凤竹坐在桌前将公文包一丢,整张脸重重地朝桌上砸下去。
一声闷响打破了社里的平静,但众人似乎也只是看一眼便罢。炎夏的正午,恰是打盹的好时候。从事寻常的职业可以惬意地服从身体的指使,唯有讲究时效性的新闻从业者必须与之对抗。因此,即便是比头悬梁锥刺股还狠绝的手段,在报社里却是随处可见的。
一阵脚步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厉凤竹身侧。有人伸了手指在桌板上,礼貌地轻叩了三声。
抬头看,正是刚刚整理完采访稿的陈燕平。他捧着满满几大张稿纸的收获,笑道:“我有个妙招。搓块热毛巾,淋上一点花露水,对着眼睛一熏,准把能瞌睡虫统统熏跑。”
“是吗?”厉凤竹回以微笑,拿了簿子和笔,起身道,“甚好,值夜的时候可以用上。”
二人一同敲开了徐新启办公室的门,而迎接他们的是一阵酸腐的臭味。
厉凤竹捂着口鼻,见徐新启将衬衫袖子高高卷至腋下,桌上堆满了经过筛选的垃圾,脚边另摆着一个大-麻袋。
徐新启没有抬头,始终拧了眉头盯着几团包装纸,道:“我总算是看清楚那里的门牌了,西芬道34号院。从痕迹上看,门牌的漆是有意被涂花的。不过可惜呀,香灰太容易遭到破坏了,在垃圾堆里是找不出来的。我们也不是受过训的特工,不可能潜入屋内去找。”
厉凤竹听时,走上前仔细分辨了纸上的字:“友田洋行,迭,迭……看不清呐。”这里,徐新启送了被撕成两半的一张礼券到她眼皮子底下,“野崎商店!”她一双暴突的眼珠子几乎是要粘到礼券上去了。
从残存的文字看,这是回馈老顾客的一点小心意,凭券可领一瓶酱汁。这对不出门的特务来讲,的确是垃圾。
“我也是找了半天,最后只在野崎商店买到了这个。”厉凤竹拿出涉险买到的熏香,不由庆幸今日这冤大头做得很是不错,店员一定是少找了几个钱的,因此包装上格外尽心。
陈燕平在旁沉吟:“野崎商店、野崎公馆,会存在什么关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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