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几个小黄门眼见卫泽被刺,个个吓得双股战战,满脸灰白,一动也不敢动,唯有内侍阮伯生惊叫一声,抛开手中捧着的衣物,飞身扑至卫泽跟前。
宿卫一脚踢开阮伯生,犹如一只苍鹰一般直往卫泽身上扑去。
阮伯生哀叫一声,委顿在地。
几名赶来的缁衣禁卫一边和刺客缠斗,一边已经护着受伤的卫泽往旁边的廊沿退去。
更多禁卫手执火把,从四面八方奔来救驾。
侍郎抽出腰间配刀,雪亮的光影映出他一脸冷肃。
他看着人群簇拥中面色苍白的卫泽,犹豫了片刻,方才上前加入战局。
刺客并不恋战,知道自己已被重重禁卫包围,再无逃生可能,也不惊慌,只忽然越过众人,直指着宿卫统领大笑道:“我认得你,你也是孟家的同伙!孟家狼子野心,天必诛之!”
尔后大笑数声,以刀横颈,热血四溢,立时倒地而亡。
侍郎默然片刻,燃烧的火把映出他冷峻的眉眼,竟是出奇的年轻。
他把弯刀收回鞘中,吩咐禁卫收敛刺客尸首。
一人奔到他面前,悄声道:“冯侍郎,皇上晕过去了!“
廷狱司大牢。
伤痕累累的钱九郎趴在水迹斑斑的泥地上,肿得像馒头似的手掌捧着一碗能照清人影的稀饭,慢慢往嘴里划拉,淅淅噜噜的啜饮咽下几口寡淡汤水,叫嚣抽痛了大半夜的肠胃总算有了几分偃旗息鼓的架势。
同室牢房的小太监看着他的凄惨模样,忍不住道:“可怜哟,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钱九郎伸长舌头舔干净粗陶碗,甚至连碗底粘着的粘稠米汤都没放过,再没一丝力气,恹恹的趴在一片淋漓污水之中,颓丧道:“我也不知道呐!”
前一刻他明明还搂着宝贝儿子钱凤桐在驿馆最豪华的一间大房里睡大觉,等着第二天进宫去觐见外甥女皇后。钱凤桐像个小猪仔似的,打着呼噜,吵得他有些心烦。他一边偷偷揪儿子的头发,一边盘算着该找外甥女讨个什么官比较好开口,迷迷糊糊沉入梦乡。没想到一睁眼,儿子不见了,豪华大床也不见了,他不知怎么进了宫,还泡在一池冰冷碧水之中,好不容易爬上岸,就被人当作刺客抓起来了!
小太监叹了口气,躺在草堆上道:“我原本不过是一个小跑腿的,也不知是哪里惹怒了太妃娘娘,一大早就把我扔进来了,一群王八玩意,平日里见了那些王公贵族,哪个不是奉承不迭的,专知道欺负咱们这些没人撑腰的可怜人家!”
钱九郎听小太监在一旁絮絮叨叨骂着廷狱司的狗腿爪牙们,心里怨苦道:说到冤屈,谁也不及自己苦大仇深吧?他可是皇后的亲舅舅啊!为什么那些宿卫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就对他拳打脚踢?
他摸摸脸蛋,哼哼道,都怪那些把他掳进宫的歹人,不仅把他丢在禁宫里,还刻意遮掩了他的容貌,如果他的脸干干净净的,估计就不会被当成刺客了!
小太监看钱九郎趴在泥地上苟延残喘,走过来抬起他的一根胳膊。
钱九郎惨叫一声,觉得自己的胳膊很可能被拉断了。
小太监却浑然不觉,呼哧呼哧几口气将钱九郎挪到墙角的草堆上,拍拍他的脑袋,“兄弟,不用谢,咱俩现在都是一样的苦命人,我叫小豆子,你叫啥名啊?”
钱九郎感觉自己又遭了一次酷刑折磨,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顿时没好气道:“本公子是周皇后的亲舅舅!”
小豆子哈哈大笑,显然不信:“我还是周皇后的亲哥哥呢!“
钱九郎身娇肉贵,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楚?又见小豆子不信自己的话,心中又是气又是恼,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翻了个白眼,暂时昏迷过去了。
当天晚上,廷狱司又抓了几个太监丢进狱中。铁锁才刚放下,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小黄门就哭天抢地,闹着要自尽以示清白。周围人都没理他,小黄门哭哭啼啼抱着铁柱嚎丧半天,就是不见行动。
隔着几道铁栏杆,小豆子突然兴奋爬起,大声喊道:“元元!你怎么也进来了?”
元元抹抹腮帮的泪珠子,哽咽着看过来,“小豆子?”
“是我是我!”小豆子激动不已,不停地敲打栏杆,“你们御膳房也得罪太妃娘娘啦?“
“哪能啊,”元元看到熟人,一时倒也不怕了,盘坐在地上,和小豆子隔着几尺远,开始聊天唠嗑,“你还不知道吧?皇上遇刺了,皇后娘娘大发雷霆,把洗池别院的宫人全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