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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1页）

&ldo;对，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瞧瞧，怎能把这样的一个人活生生地用泥土封在墙壁里。&rdo;&ldo;看在上帝份上，&rdo;年长的牧师说。&ldo;看在一群愚蠢的白痴份上，&rdo;父亲说，&ldo;有了这样一个伟大画家还不够，你们还想要什么圣人！&rdo;&ldo;你并不了解你儿子的本性。是上帝指引着你将他送到这里。&rdo;&ldo;我把他送来只是为了钱，&rdo;我的父亲说。牧师们纷纷摇头叹息。&ldo;不要对他们说谎，&rdo;我几乎无声地说，&ldo;你完完全全知道这是因为你的骄傲。&rdo;&ldo;是的，骄傲，&rdo;我的父亲说道，&ldo;我的儿子可以像一个大师一样绘制出耶稣和他那有福的母亲的面容！我就是这样地把这个天才交给了你们，你们却对他的天分视而不见。&rdo;我开始研磨所需的颜料，将它们磨成柔和的红棕色粉末，然后混入蛋黄和清水，一遍遍地调和，直到每一粒颜料的碎屑都粉碎溶解。手中的蛋彩开始变得平滑，稀薄而明亮，先是黄颜色的，之后呈现鲜红。他们继续在我头顶上争来吵去。我的父亲对着年长的牧师举起了拳头，但我根本懒得抬头看一眼，我知道他不敢。他绝望地向我的腿上踢了一脚，我的肌肉一阵抽痛。但我一言不发，只是静静调和着色彩。

一个牧师绕到我的左侧，把一块用白色涂料漆好的木制画板推到我面前。我已全神贯注，处于绘制圣像的最佳状态。

至少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垂下头颅，以我们的方式画了十字‐‐先触右肩而非左肩。&ldo;仁慈的上帝，请赐予我力量与想象，请用你无边的仁爱指引我的双手！&rdo;我在不知不觉中提起画笔，笔锋瞬时勾勒出圣母椭圆的脸庞，欹斜的肩线与阖在一起的双手轮廓。于是他们开始叹息，纷纷赞美着这画面。我的父亲则心满意足地大笑。

&ldo;啊，我的安德烈，你这伶牙俐齿，刻薄阴损，忘恩负义的小天才。&rdo;&ldo;谢谢你的评价，父亲，&rdo;我尖刻地低声说道，我敬畏地望着自己笔下的画面，完全处于迷醉般的全神贯注之中。圣母的长发就这样自然地从头皮中根根生长出来，从中分缝。而我不需要任何工具的辅助，就可以将她头顶的光晕绘成完美的圆形。牧师们为我拿着干净的画笔。其中一位双手捧着一块干净的布片。我攫过一支饱蘸红色的画笔，将它与白色调和成适宜肌肤的颜色。

&ldo;这难道不是奇迹吗？&rdo;&ldo;这不是重点，&rdo;年长的牧师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这样的字句，&ldo;这确实是奇迹，伊万兄弟，但他也将会依照上帝的意愿行事。&rdo;&ldo;他不能把自己闭锁在这里，他妈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行。我要带他到荒原上去。&rdo;我放声大笑，&ldo;父亲，&rdo;我讥笑着他，&ldo;我的位置在这里。&rdo;&ldo;他是我最好的孩子，我要带他到荒原上去，&rdo;我的父亲对众人宣称，而周围的人们则纷纷蹙起了眉头，报以激烈的抗议与反对。&ldo;你为何在我们有福的圣母眼中画上泪水，安德烈兄弟？&rdo;&ldo;这是上帝的赐予。&rdo;另一个人说。&ldo;这是悲哀的圣母。啊，快看她长袍上美丽的褶纹。&rdo;&ldo;啊，看吧，童年的基督!&rdo;父亲说，他的面孔甚至是虔诚的，&ldo;啊，一个不幸的小小上帝，很快就要被钉死在十字架上！&rdo;他的声音减弱了，几乎是温和的，&ldo;啊，安德烈，你有何等的天赋啊，看看这孩子的眼睛，看看他的小手，看看他拇指上的肌肤，啊，这只小手啊。&rdo;&ldo;一个像你这样愚蠢而暴戾的人也会为基督的光辉所感动，伊万兄弟。&rdo;年长的牧师说。牧师们簇拥着我。我的父亲捧出一把闪闪发光的珠宝。&ldo;就为了这些光辉，安德烈，快画吧。麦克尔王子命令我们前往。&rdo;&ldo;简直是疯狂啊！&rdo;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说道。我的父亲转过身去举起拳头恫吓。我抬起头来，找寻一块新的洁净画板。我不懈地工作着，汗水从前额涔涔而下。

我一共画了三幅圣像。

我感觉如此幸福，纯粹的幸福。沉浸于创作中是无比美好的事情。然而，尽管我没有说出来，我心里还是知道，正是我的父亲使这一切成为可能。啊，我的父亲，这快活的男人，这虎背熊腰，总是红光满面的人，这个我应当去憎恨的人。

忧伤的圣母，她擦拭泪水的巾帕，还有圣婴耶稣。我坐了回去，感到周身虚脱，眼前一片朦胧。这里的寒冷令人难以忍受，啊，如果有一小簇火焰就好了。我的左手已经冻僵了。右手因为一直在飞速工作，还算正常。我想吮吮左手的手指，但在此刻似乎不合时宜，因为所有人都已经聚拢过来，对着我画下的圣像议论纷纷。&ldo;伟大啊，这是上帝的杰作！&rdo;一阵可怖的时间感突然席卷了我‐‐这个时刻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明明早已离开了这所我曾以生命发下誓愿的洞穴修道院，早已离开了我的牧师兄弟们，离开了我那愚蠢可憎，骄傲无知的父亲。而此刻泪水正从他的眼中落下来，&ldo;我的儿子，&rdo;他骄傲地抱紧我的肩膀。事实上，他也是一个英俊的堂堂男子，体魄强健，无所畏惧，当他纵马驱犬，呼朋引伴时，俨然是他们之中的王子。我也曾经是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群中的一员。&ldo;放开我，你这天生的大笨蛋，&rdo;我抬头笑他，想激怒他。而他只是大笑‐‐此刻他太高兴，太骄傲，太兴奋了。&ldo;看看我儿子画的画！&rdo;他的声音仿佛告密者一般含糊不清。他明明没有喝醉，可是快要哭起来了。&ldo;不是人类双手所能创造的。&rdo;牧师说。&ldo;不，才不是呢！&rdo;我的父亲轻蔑地大声叫道，&ldo;是我的儿子安德烈用双手创造出来的，就是这样。&rdo;一个柔软的声音在我耳边说，&ldo;你愿意亲手把这些珠宝装饰到光晕上去吗，安德烈？或者让我来？&rdo;看吧，一切就绪，五块珠石已经贴好，附着在基督圣像上。我重又拿起画笔，描绘着我主上帝棕色的发丝，它们从中分开，从他的耳后直落下去，从前面只能看到颈部的一点。我还用铁笔刻画出基督拿在左手的书中的字句。上帝从画板中凝视着我们，神情凝肃威严。他生着棕色短须，嘴唇红润毕挺。&ldo;啊，王子殿下，王子殿下光临了。&rdo;我们走出修道院，风雪正狂暴地呼啸。牧师们帮我穿上皮背心和羊毛外套，替我系上腰带。我真高兴能够再一次嗅到这皮革的气味，沐浴在寒冷清新的空气之中。我父亲拿来了我的剑。它沉重而古旧，是他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地方同日尔曼武士作战时得到的。尽管手柄镶嵌的珠宝早已磨损不堪，但它真正是一把作战的好剑。一个骑在马背上的身影从风雪的迷雾中渐渐浮现，正是麦克尔王子莅临了。他戴着毛皮帽子，饰以皮毛的斗蓬和手套。这位君主是罗马天主教征服者统治基辅的代行人，我们不接受他的信仰，他也并不强迫我们改宗。此时他穿戴着外国来的天鹅绒和黄金饰物。看上去花枝招展，好像总是成为我们揶揄对象的立陶宛贵族。这样的一个人怎样能忍受基辅，这座废弃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