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素梅姐姐能不能和我们管事的师太说说,让我可以每天到你们这里来?”阿弯看着素梅,小心翼翼地说出心里琢磨了半天的念头。
哪怕不是每天,可以让她经常过来还不用被罚就行,这里的吃食那么好,人也那么好,不管怎么说,都比呆在庵里让她快活,哪怕方仪整日里恨得要瞪她她都顾不得了。
素梅本能地就想拒绝,她家殿下是什么样身份的人,身边要添人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阿弯年纪还这么小。时常走动一下无妨,若真是每日里来一回,被有心人发现利用来行不轨之事,岂不是平添了许多麻烦?
可是正因为她还这么小,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任谁也都能想象得到,若是泸月庵中有年长之人愿意照顾她,又怎么会轮到她这样的小女娃出来做这些挖野菜挖蘑菇的活。
当然并不是说庵中的其他人就没有事情做,尼姑庵的生活本就清苦,一应事务都要亲力亲为,甚至连平日里所穿衣物都是自己织布裁剪,没人可以偷懒。她们只是太过淡漠,一心向佛,人人都想斩断红尘俗念,即便是最公正平和的听云师太,心中的恻隐之心也比旁人要少了许多。
佛说众生皆苦,万相本无。
阿弯这样年纪所受到的苦楚,在这些多少年都不曾踏出过永山的方外之人眼中,连人生必经的修行怕是都算不上。
她们的慈悲与向善,是用来普度世人的,这个世人里不包含自小就在庵里长大的阿弯。
素梅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低头看到阿弯一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心中的某一处就绵软地塌了下来,紧了紧握着阿弯小手的掌心,应道:“好。”
第9章
方仪真是气坏了。
阿弯这个小东西,不光舔着脸地总往那个别院跑,如今还蛊惑了别院的姐姐过来关照两位师太,说想让她每日里过去陪他们主子用膳。
凭什么?
方仪咬着牙从大殿里走出来,手中的佛珠越捏越紧,恨不得要生生抠下一块来。
她是八岁那年被人领到山上来的,爹娘不争气,身为旁支一心依附着主族生活,所以当主族想要找个女孩到泸月庵中来和念云师太作伴,并为她养老送终时,半点拒绝的权利都没有,方仪就这样被决定了一生的去处。
没人问过她的意思,送她上山的嬷嬷只说从此以后虔心向佛定然衣食无忧,不比在俗世里挣扎来得清静?
可是从小再苦再累都不会吭一声的方仪,剃发时看到自己满头青丝落下还是忍不住狼狈地哭了几声。
就在那个时候,她遇到了从外面探着脑袋往屋里看的小小一个女娃,阿弯。
阿弯自小就生的好看,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因为在庵里吃的不好比之同龄人要瘦弱一些,却更显得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再看她一头软软的细发扎成两个小圆髻,在当时的方仪眼中,就宛如一根淬了毒液的刺,蔓延得她浑身都发痛。
后来,方仪就看阿弯怎么都顺眼不起来。
这会儿扭头看到阿弯甩着两个小手溜达着也从殿中走出来,想到方才师太说的,允她每日晌午过去别院,待用过晚膳再由别院派人送回来就行。
这样一个从小就被人丢弃在月洞门外的小娃娃,凭什么比自己要得到更多的关照?
方仪身形未动,只是一瞬不瞬阴测测地盯着阿弯的身影,直看得越走越近的阿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正要出声喝住阿弯,琢磨着用什么借口把她拉去戒室时,突然不远处有人唤她。
“方仪。”听云师太穿着灰色长袍,手中缠着百零八子的念珠,正无波无澜地望向她,面上看不出一丝喜怒。
方仪有些惊讶,因为自己与念云师太的关系,听云师太是鲜少主动与她说话的,也不知是何事,便规规矩矩走到她面前双手合十行了礼。
“嗯,”听云师太的眼神从不远处走过的阿弯身上滑过,又落到了方仪面上,“想必你师父已经教导过你,何为五钝使?”
方仪一愣,下意识答道:“回师太,贪、嗔、痴、慢、疑,是为使。”
“那何为三毒?”
“谓三不善根:一者贪欲,二者瞋恚,三者愚痴。”
“三不善根中最恶是何?”
……是瞋恚。
然而方仪没有答话,至此她便明白,听云师太这一句句的诘问,看着是在考校她的功课,实际不过是见了她方才面色不好,拐着弯来敲打她,要她戒嗔戒躁,不可妄动怒念。
应当低头认个错,日后潜心修炼心性才对,然而这般想着,心中那口怨气反而腾腾腾地窜了出来,越冒越多怎么也咽不下去,咬着唇一时间和听云师太僵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