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四郎笑而不语,勾起唇角在清淡的日光下眉目舒展。
水生见了他这言笑晏晏的样子,忽而福至心灵,往自己光洁的脑门摸了一摸,冲龙四郎傻里傻气地喊了一声&ldo;哥哥。&rdo;
这一叫,差点把龙四郎吓了个趔趄。
他稳住了脚步,嘴里疑惑道,&ldo;哪门子的哥哥,难道是在叫爹吗?&rdo;
阿顾见水生一脸委屈地捂着脑门,高仰起头往上看龙四郎,忽然记起在金庙的时候,他撞了余照反赖上人的情景,想来这小叔父怕是把两个人给搞混淆了。
&ldo;小叔父,叫人得对上号,你这随口一胡诌,叫爹听见了不定以为是我在闹幺蛾子呢。&rdo;龙四郎十分庄重地纠正起他的口误来。
水生不理他,低下头抓了龙四郎系在腰带上的玉穗子就往嘴里送。
&ldo;小叔父,赶紧把手松开,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吃?&rdo;龙四郎被这傻货搅和得哭笑不得,又不好动手去搡这位小长辈,只得站在原地无可奈何道。
水生充耳不闻,歪着脑袋瞅了他一眼,水红的嘴唇衔住雪青色的挂绳,打在右耳上的小金塞子,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龙四郎瞧他天真的紧,双手拢在袖子里不气反笑道,&ldo;这小叔父平时瞧着木不隆咚的,干坏事的时候倒是挺机灵啊。&rdo;
阿顾耳里听着她四哥发牢骚,脑子里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余照。她看着他跟谢兰漪站在人群之外相视而笑,那情景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ldo;四哥,倘若有一慧秀女子心仪于你,待要如何?&rdo;阿顾道不出那愁人心事,只得曲起意来听她四哥说教。
龙四郎闻言,炯炯有神地回过头来反问她道,&ldo;你们女儿家的心思大多爱钻牛角尖,难道这话里的人就不能换做是心仪女子吗?&rdo;
阿顾抬头看他,往下追问道,&ldo;这又是怎么讲呢?&rdo;
龙四郎笑微微地把水生松了口的玉穗子给拽了回来,不疾不徐地向她说道,&ldo;倘若有一慧秀女子是我心仪,待要明媒正娶,冠上夫姓,迎她做我龙家人。&rdo;
&ldo;若是一世无缘呢?&rdo;
&ldo;她生时我盼她,她去时我念她,长留一双红喜烛,长伴一块香位牌,这便就够了。&rdo;
阿顾垂下眼睫,脑子里想起了余照,轻声向龙四郎问道,&ldo;四哥,痴情男儿可都当如此?&rdo;
&ldo;贵在恒心。&rdo;龙四郎振振有词道,&ldo;有些人一日当十年,有些人数十年如一日,要不怎么说阴阳相隔最是跨过人心的一道门槛呢。&rdo;
&ldo;这便是了。&rdo;她婉转低叹,把后半句话压在了心底,&ldo;阿顾啊,阿顾,这道理如此显白,又有何不懂,如今,你可是再犟不过自己了。&rdo;
第17章心事(2)
是夜,余照坐在窗下挑灯芯,用来剔牙的银签子刚挨上火苗,就听见&ldo;噼啪&rdo;一声,爆亮了烛花。烫油顺着烛身滚下来,很快凝结成细细的蜡柱,恰似两行欲滴的红泪,往当中藏住了一抹嫣然的浓情。
&ldo;第三回。&rdo;他自顾自地喃喃低语,话一说出口,却忽而愣住,在心里纳闷道,怪了,我想她作甚。
余照又想,每次遇到这小娘子,总要旁生些波折出来,倒真是挺有意思。
桌上搁着糖面捏的彩兔,便是他上次从金庙门口买来的那一只。因天气未暖,倒也不曾融化,只沾了一点薄尘,却仍然保持着一副鲜艳模样。
余池把它托在手心念念有词,&ldo;送我糖的人不在了,今年可算是自己做了一回买糖人。&rdo;
若他此刻的心事可比拟成荡出波澜的一池碧水,那念想边缘必是圈在浮萍四周的点点涟漪。
他余照不是不开窍的闷葫芦,余家是东县大户,这两年,他的身边不乏有上前示好的美娘子,就是余氏也曾多次暗示他思虑终生大事。只是,他从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脸里,寻不出一张嬉笑纯然的促狭面孔来。
那促狭鬼真是好大的胆子,余氏制住了她的小姐脾气,却留心不到她的撒野浑性。上树下河,钓鱼掐花,把个三岁小儿放在竹篓里背着一同胡闹,哪有半点童养媳的乖顺影子。
那时,人人都笑他有个童养媳,光腚小儿们摇头晃脑,如唱歌谣一般乐道,&ldo;等照哥儿长大了,那姐儿就成牙齿漏风的老太婆了,不漂亮不体面,还要歪在坑上叫你端了饭菜来喂她吃,可怜可怜。&rdo;
这番话说烂了灌到余照的耳朵里,激得他要与阿顾作对,可偏也就只有这大媳妇儿替他出头,把那碎嘴娃子拧的耳朵哇哇哭。
&ldo;阿照需得学乖,我且等你长大了养我哩。&rdo;她捏捏他的腮帮子笑着打趣,还要再往鼻头上轻轻刮一下,当着是无赖极了。
后来,大媳妇儿入了黄土,世上再没阿顾这个人,他开始念起她的好来。
余照少时体弱多病,时有夜半高烧未退的光景。余氏白日里操持家事已是困累不堪,只有个阿顾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前替他喂药盖被。她逢一更天,轻揉眼睛,过二更天,哈欠连天,等到三更天,撩起凉水覆面,把那浓重的困意驱散。
白软的柔荑从大袖中滑出,恰似一块质地温润的羊脂玉,小心翼翼地贴上他的额头,惴惴地试探是否滚烫。恍惚间,余照总觉得腮边痒痒的,是阿照的头发落了下来,轻轻拂上了他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