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既然被软禁,也就难以得知外面情形如何。不知道苏启是否已经顺利大婚,秦九韶是否已谋反,秦旭是否会捺不住气过早举兵而起。唯一确定的只有两件事,却都不是好消息。一件便是赵佑仪应该在十五日之后嫁定了,我本来还指望想点办法让她再拖延些时间,如今自身难保,也只好作罢;另一件便是我一直掩耳盗铃只做不闻的两国纷争终于捂不住,将要兵戎相见了。我逗了逗那只苏启专门送给我解闷,随我从苏国来到南朝的八哥,叹了口气,小声说:&ldo;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对不起父皇和哥哥。&rdo;我想起我在临来南朝之前,曾跪在苏国皇宫最为宏伟的未央宫前,信誓旦旦地向父皇保证,我是肯定不会爱上秦敛的。我只是想要问他一个问题,仅此而已。而父皇问我,假如你真的爱上了呢?我想了想,说,即便我爱上了他,我也会以苏国社稷为先,喂他饮下毒酒的。父皇看我一眼,那眼神幽暗深邃,望不到边界一样。最终他袍袖一甩,一言未语地转身进了大殿。而苏姿走过来,把我从青色的地砖上拉起来,深深瞧我半晌,叹了一口气。我那时不懂得苏姿为何而叹气,便追问,就如同我多次变着法子问她为何自愿嫁给了宰相之子,却又在婚后终日不见笑容一样。而苏姿在我临行南朝的前几日终于肯开金口,将这两个问题一起回复了我:&ldo;我嫁给宰相之子,虽不见得太幸福,但我可以生活得依然轻易。我可能不会和他琴瑟相合,却可以做到相敬如宾。这虽然要牺牲少许幸福,我却依然能做我自己的公主。我可以不费力气地保持住这份骄傲和尊严,并且一生都可以这样。&rdo;&ldo;而你嫁到南朝,你就不再是你,你就要做父皇的女儿,国家的公主,肩负重任,身不由己。你虽然口口声声说你即使爱上他也能喂下他毒酒,到时候却不一定会真的这样做。你会左右为难,辗转反侧。你如果喂下毒酒,你即使活着,这一生也不会再高兴;可你如果不喂下毒酒,你却又对不起整个苏国。&rdo;苏姿轻轻拂开我肩膀上的花瓣,柔声说,&ldo;而苏熙你,一定会爱上他。那时候你该怎么办呢?&rdo;我道:&ldo;爱上了也没关系。你也喜欢过秦敛,不是吗?可你到后来又不喜欢他了。我也可以这样。&rdo;苏姿望着我,良久又是一声长长叹息。我那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于是听不进去任何劝言。我固执地要求嫁到南朝,满心满眼都是想要再见秦敛一面,急切得以至不愿去考虑这之后可能尝到的苦果。而我现在,果真尝到了苦果。如今仔细回忆一遍,我想,若是能将时间推至三年之前,我情愿永远没有见过秦敛。见到秦敛之前的那个冬天,苏姿尚未嫁人,苏启对南朝的算计尚处在口头上说说而已,而我在太医院众人的提心吊胆中,如十几年前我刚出生时太医所预言的那般没有再咳嗽。按照御医的说法,我只需要在接下来的两年中好生调养,便可一生福寿安康。虽然人人都知道福寿安康就跟恭祝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一样是句套话,但这句套话安在向来拿喝药当喝水,惯于折腾太医院的我的头上,却还是十五年来破天荒的第一次。所以当德高望重的太医院提点唐大人颤颤巍巍地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连一贯漫不经心的苏启都稍稍坐直了身子,并且露出了一点儿笑容。父皇很欢喜,苏启很欢喜,我也很欢喜。心情一好,我便有了兴致研习之前不曾研习过的一些东西。比如说我开始在自己往年养病的小院中尝试种花种糙。我先是命人挖了池塘,种了荷花。后来苏姿到访,看看墙角一溜春风吹又生的狗尾巴糙,抿唇微微一笑:&ldo;为什么这里不也种些东西?种点蔷薇花也好啊。&rdo;我便又听了她的建议种了蔷薇花。我把苏启叫来,让他挖土,我来撒种,然后让他埋土,我再指挥侍官抬来水桶。接着我又让苏启浇水,这回他终于怒了。道:&ldo;你自己怎么不来?&rdo;我轻飘飘地道:&ldo;我来也行啊。&rdo;说罢就要去拿舀子,一边拿一边还捂着胸口做出弱不禁风的孱弱模样。苏启伸出已经脏兮兮的白靴挡在我面前,无语地望了我半天:&ldo;……算了。你要是真浇出个好歹,这罪责我可担待不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