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冷哼:“辟邪山庄坍塌,埋葬我们万数之人,小主人早已怒不可遏,发誓要血洗中原,眼下又有人如此挑衅,按常理我们应当接下战书……”沉思一下,又道:“但闻中原主股力量在此镇西侧布防,我们姑且看他带向何处,若是带去水饮攻杀之处,我们只管和在一起冲杀;若是带往清城衡山两派驻守之地,那方力量较为薄弱,显然是希望我们追杀过去,看似留下这么一个缺口,其实肯定有埋伏!”青袍身形笔直前行,脚步轻忽如风,每迈一步,不见慌乱,老金带队竭力追赶,偏偏又逮不住人影。走了许久,只见那青色径直转入左下山道,空余右侧官道在夜色中张嘴嗤笑。黑魆魆的山道犹似蟒蛇之口,弯曲阴冷,吐露阵阵凉风,一眼看不尽虚实。左下山路黑沉若深潭,不见根底;右上官道凄清有如蒙上雨雾,一样看不清分明。而且水饮在右上阵营里久攻未入,青龙势力均在彼处抵抗。老金将手一招,冷声而笑:“故弄玄虚!我老金只认死理,大队人马在哪,我就冲哪儿厮杀!”沸腾的黑衣武士循声而入,迤逦行满右上道路。走了一刻钟,闷雷似的人声逐渐清晰,周遭虽是夜色浓墨铺陈,但那种热血的喊杀听起来倍感振奋。密密麻麻的队伍加速前进,拐了一道山脊后,终于看见了海潮似的人群。山林中罗列银衣铠甲,亮光闪闪在黑幕中尤为显眼,随着他们缓缓后退的阵行,拉弦破空声清越震林。是辟邪山庄退回的羽林卫。箭如蝗发,倾射道上人群。箭雨纷飞,中矢者惨呼倒地。几百人数的水饮前后委蛇,流水般插进人缝,却是手起刀落,雪花般泛开一片白光。其余褐衣众人手持各种兵刃,围攻结阵的水饮,长蛇阵经远近冲杀,骨节松脱,即刻又有人填上阵眼。老金拼命挥舞手掌,示意身后武士欺近山麓,大骂:“难怪都穿褐色衣服,原来是计划好拣亮的杀!”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黑衣武士一见辟邪山庄的箭卫,不待老金多指挥,自发涌上前去,围了个水泄不通。水饮既是白衣亮影,羽林卫又能好到哪里去?众人一片混战,青龙势力伙同箭阵抱团朝后退去。局势呈扇形溃散,对老金极为有利。夜枭怪叫惊起,没于夜空,磔磔声凄厉呼号,飞得远了,隐隐传来回声。林子上方涌起一阵强风,如同疾风折服劲草,呼哲哲地刮来衣衫鼓荡的声音。老金站在阵尾,众多武士环绕护卫,他最为轻松,在轰鸣厮杀中,听得也最清楚。他无意抬头看了一眼,来人气势如此强烈,仿似携带了风云雷霆,杀气繁重直下尘土。老金心中一动,来人气息霸道凌烈,天下能有者不出五个,秋叶依剑重伤不起,小主人不在青龙,谁还能如此先声夺人?白色人影流光一现,自林尖叶梢掠过,白衣灼亮有如燃烧,速度之快,只余幻影重重晃动在苍茫暮色中。黑夜衬托着白衣,动静分明。老金追视凌空飞跃的人影,察觉他御风而行仿似惊鸿,人群挪移不止,他赶着长列龙头不休。无论多么繁密的箭只、激荡的杀气,一碰上他的身子,都遁化无形,只见他轻忽纵身,倏地一下落在前头,融入了夜色。前面只有药人和水饮头阵。自惊愕中清醒后,老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喻雪。银光竭力辨认林木,回过头叫喊:“快速撤退!不可恋战!”一道白影如流云,呼的一下飘在他眼前。来人转过脸,面容冷俊,吐出一个字:“弓。”身畔卫士围聚过来,护住银光,不断拉弓放箭劲杀黑影。银光立定身子,惊然道:“雪公子,你怎么来了?我家少夫人呢?”“弓。”喻雪不耐,加重冷漠语气。身旁一人双手奉上所持银弓,喻雪接过,又冷冷道:“子母连弩。”银光不明就里,但见时间紧迫,迟疑地递上家传特有的箭只——金银两箭。喻雪极快抽走箭只,说道:“你们只管撤退不必厮杀,诱敌而已,想必孤独凯旋本意也是如此。”银光不解,还待发问,喻雪却冷冷一跃,纵身一截横伸的树梢上,轻飘飘地仿似一抹轻烟。衣衫翻飞如仙,下盘纹丝不动。树身粗壮,树冠盛张,如此高度白影一晃就踞身其上,银光对喻雪这份功力不禁骇然。他微微一想,又明白了他的举止:树顶视野开阔,又恃占据了制高点,想必他能较为容易地射杀下人。喻雪拈弓搭箭,两臂饱满如月,金银箭尖对准黑漆漆的底下众人。空中传来犀利呼啸,金银两色光芒一前一后喷薄而出。与此同时,还响起老金愕然尖啸的口哨声,那是他留意许久后,察觉到喻雪竟是追杀药人后仓皇而发。箭尾带着银白光辉,穿过浑厚咆哮的喊杀,从高至低凌厉扑下,金箭没入挡身者清开了箭路,银色呜的一声,准确无误地贯穿了一人咽喉。林青鸾笔直倒下。喻雪看了一眼,抛下弓箭,双袖稍展,呼的一下又似一片浮云,轻轻扎身于人潮前方。他抽出了一把细窄的剑,剑尖指地,脸上是亘古不变的冷漠。尚缺一出,又开杀戮。5孤独喻雪身为江湖四公子之一,是鼎鼎大名的配剑高手,他的剑细窄尖利,寒冰一样冷冽,出剑时冷酷无情,所以得到了名剑“尚缺”,预示着缺乏人情之意的尚缺。这些秋叶依剑都知道,他和喻雪一样冷漠无情,装扮起雪公子来可谓是天衣无缝,但是有些事情出乎他的意料,比如冷双成。他发现,只要是碰上冷双成,布局许久的计划有可能会发生更改,她不像是规格棋局里的棋子,总是跳出了他的天地之外。很早前,他就拟定了一个计划,运筹良久目的深远,只是瞒住了所有人,就连冷双成都不能透露,原因无他,一旦她知道内幕,无法担保不露出马脚,而他追求的结果,就是身旁之人毫不做作的自然,如果能骗到亲近之人,荒玉梳雪不管布下多少暗哨,一定也会上当。他明明知道赴荒玉之约有很大危险,但义无反顾地去了,原因很简单,药王在他身边,他的这场苦肉计有后山可依靠。数月之前,宇文小白盗走日月金轮,引发一些后继不良的反应,他之所以高压此事平息波动,也是因为药王主动来找到他,寻求对宇文小白的保护。当时他就起疑,宇文小白和药王是什么关系?药王没有回答,他仔细推敲。在叶府竹林里,冷双成曾向他披露所有的经历,其中包括药王前辈用崆峒秘宝“一绝索”捆绑杨晚的事情,一绝索后来也转赠给他,被他用来贯穿林青鸾的琵琶骨。一绝索在行辕出现,就是药王留给宇文小白的标记,可以想象这个秘密仅有祖孙两人知晓。在集会那日,宇文小白对赵应承说,她是发现了爷爷踪迹,才来行辕找她的亲人,听到此处,他更加肯定了宇文小白就是杨晚,随后这个猜测得到了喻雪的验证,毕竟药王是世外高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小辈如此上心,除了杨晚,他的确想不出任何的理由。药王医术果真高明,不仅解了天烛子的毒,还依循他的意思,将他装扮成喻雪,无人能看出端倪。——喻雪胸口被他拂伤过大穴,甚至和他中金轮弹子的伤痕一模一样,而他就是看中了此点,才偷梁换柱,和喻雪交换了身份,唤喻雪易容成他躺在床上,离开了行辕。喻雪变成他还有一个好处,当他悄悄离开中原时,一旦荒玉梳雪攻进行辕抓了喻雪,他还能掌握荒玉最后的动向,再亲自抓她就不在话下。前番荒玉在他手上诈死过,他还记得这个失误,既然软红同为密宗中人,想必也会习得“龟息功”,推测这一点后,他开始利用软红这枚小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