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燃尽烫到手指,瞬间的灼烫感痛得吴忧一哆嗦,甩手便丢了烟蒂。严信豁然抬起头,顾不得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狼狈,焦急地问:“你怎么了?”“唷,肯抬头见人了?”男孩脸蛋鼻尖红通通的,眼睛都哭肿了,睫毛上挂着泪珠,看起来楚楚可怜。严信盯着她看,眼眶通红,一眨不眨。吴忧被他盯得脑仁疼,怏怏道:“没事,就烟蒂烫到手指了。”话音未落,右手被严信双手握住,他低垂着头,指尖摩挲她食指被烫红的那一小块微不可见的印记,目光凝在上面,片刻后,一滴泪滴进她的手心。吴忧心尖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少年接下来的举动,令她瞠目结舌。他捧着她的右手,额头抵着她的小臂上,痛哭流涕。少年的哭声哑哑的,凄楚而压抑。吴忧愣了半晌,无语望天。又哭上了……这算怎么回事儿!远处岗亭的保安大叔发现这边的不对劲,快步走过来询问情况。吴忧连连摇头,笑着说没事。保安长期跟精神病患打交道,仍觉得可疑,连番叮嘱:“有问题要及时就医,精神病发起病来你一个女娃儿扛不住!”吴忧差点被口水呛到:“您误会了,我弟弟就是考试没考好,心里难过,哭一哭发泄一下就好了。”保安大叔瞅了瞅埋头痛哭、肩膀还一抽一抽的严信,啧啧两声:“男孩子心理素质还这么差,我看迟早出问题!”吴忧本来就被严信哭得心烦气躁,这保安大叔还越说越离谱,她一口气没顺得过来,心中顿生一股子邪火。一抬眸,目光冷森森的:“说什么呢你?”“诶——?”保安大叔讶异于吴忧360度的态度转变,一时没反应过来。吴忧站起身,手还被严信攥着,她由着他,扭过身子面对保安。“刚说人精神病我就忍了,你还顺杆爬没完了是吧?我弟弟哭一哭怎么了?碍你事儿了?说谁心理素质差呢!男孩子就不能哭了?你从小到大没哭过?出问题?出什么问题?出了也是我担着,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你说你一把年纪了嘴怎么这么碎呢!一天吃饱撑得没事干是吧?!”吴忧语速飞快,噼里啪啦跟机关枪似的一通扫射,保安大叔猝不及防,被喷成了马蜂窝。“……你你你,你什么态度?”保安大叔指着吴忧,气得直哆嗦。“我我我,我就这个态度,不爽他妈一边儿呆着去!”“你怎么还骂人呢你?我看你们姐弟俩都有病!”“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不识好人心!”“你可拉倒吧你!好人心,我谢谢您!我跟你说——”手被轻轻拽了一下,吴忧戛然收声,扭回头看过去,男孩仍低垂着头小声抽泣着,只是拉着她的手又稍稍用力拽了拽。他没抬头,没说话,可吴忧却清晰地感应到了他无声的劝慰——“姐姐,消消气,不要吵了。”天降一瓢凉水,心中那股子邪火瞬间被浇熄了。保安不知什么情况,又嘀咕了一句“不识好人心”,见吴忧背对他不搭理了,自觉无趣,权当被狗咬了似的踱回岗亭了。吴忧坐了回去,扭头往岗亭看了眼,又转回来,将就自己被严信握住的手狠拉了一下,低声呵斥:“严信你够了啊!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没完没了还!”抽泣声戛然而止,严信垂着脑袋,沉默不语,间或吸两下鼻子,时不时抬起手背抹泪。吴忧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他这些小动作,看着还挺可怜的,她弯下腰从下面看他,小红唇咬得死死的,鼻尖上还挂着泪珠。吴忧清了清嗓子:“严信,你抬头看着我。”严信依旧埋头,闷声不动。吴忧顿觉一个头两个大,这熊孩子摆明跟她较劲,火气噌地一下又上来了,她简直想破口大骂。“行,你不看我可以,但你给我听好了,现在立刻马上,把眼泪收回去!”她顿了一下,点了根烟,手指夹着烟指着严信,咬牙切齿地说:“你今儿个都看见了,我可有个得了精神病的妈,保不齐我体内还遗传了她的狂躁因子。把我惹急了,拿刀追你十条街你信不信!”说完,跟个女大佬似的,拇指和食指捻着烟,狠吸了两大口。隔了半晌。“……我信。”蚊子般弱弱的声音。吴忧一怔,唷,肯讲话了。她伸手捏住严信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男孩的眼睛又红又肿,红通通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但好在眼泪止住了。看来刚才的威胁还是管用,对付这个爱哭鬼,就得撂狠话。吴忧看着严信,严信也同样看着吴忧。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至少十秒。然后,某个被撂了狠话的家伙忽然笑了起来。吴忧睁大眼,嘴巴张了张。什么情况这是?保安大叔一语成谶?这家伙真傻了?她抱着双臂,冷冷地注视着某个闷声憋笑的傻子。“你笑什么?”“没什么。”严信撇开眼,嘴角还止不住上扬。吴忧沉默几秒,威胁道:“不说我走了。”“哎呀,真没什么。”严信看她一眼,双手捂脸使劲搓了好几下。这一顿又哭又笑的,搞得他面部肌肉都有点抽筋了。吴忧翻他一眼,起身就走。严信跳起来就拉住她:“你去哪儿啊?”“哪儿没你我就去哪儿!”吴忧甩开他的手。严信没辙,苦哈哈地投降:“好了,我说我说,就觉得你刚才威胁人的样子特别傻……”吴忧炸了,脸跟调色板似的青一阵白一阵,然后还红一阵,她指着严信的鼻尖骂:“我傻?我看你才傻!又哭又笑的,脑子有坑吧你!”她扭头就走。严信追在后面求原谅,声音软软的:“我傻我傻,你不傻,你是最英明神武的姐姐!”“滚犊子!”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哎呀,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走开!”“那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怎样都不可能,马上消失!”“……”人行道上,女人怒气冲冲闷头往前走,男孩乖顺讨巧地围着转,好话说尽,又哄又劝。地面上,两人的影子时而分开时而重叠,渐渐的,被暮冬的暖阳越拉越长。他才不会告诉她,他之所以笑得那么开心,是因为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她就是一个彻彻底底吃软不吃硬的女人,他一掉眼泪,她就心软没辙,什么都依着他。他打算将这个秘密埋在心里,任凭她拿刀追他十条街也不会说。严信看着吴忧暴走的背影,嘴角弯了弯,步履轻快地又追了上去。晚上回到公寓,吴忧对严信的态度还是冷冰冰,爱搭不理的。但严信有他的办法,请外援。十一早已被他训得成了精,在吴忧面前表演了一出“顶饼干”的绝技。严信把狗饼干一块块堆叠到狗子的鼻梁上,十一从头到尾一动不动,盯着自己鼻梁上越累越高的饼干塔,嘴边的哈喇子越吊越长,眼睛都盯成斗鸡眼了。最后,严训犬师一声令下,狗子脑袋猛地一甩,一摞饼干飞向空中,吴忧看得倒吸一口气,只见狗子对准空中大口一张,将下落的饼干全数接进了自己的嘴里。吴忧一连十几声卧槽,笑到眼睛飙泪腹肌抽筋。严信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姐姐,心情好点没?”吴忧一边喝水,一边斜着眼睛看他:“还行吧。”“那你还生我的气么?”“你说呢?”他看着她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