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信晃了晃酒瓶:“这种葡萄酒是用传统方法酿造的,我们家每年只酿三桶,要不要试试?”吴忧:“传统方法?”“就是从去梗、压榨、发酵,到换桶、装桶,全人工操作,使用的工具,盛装的木桶都是最古老的。”吴忧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隔了一会儿说:“行吧,试试吧。”“嗯,那我去开酒。”严信起身,想到什么又坐了下来,小声问:“那你还生气吗?”“我有那么小气吗?”“……”严信斜着眼看她,不说话。吴忧被逗笑,推他一下:“想死啊。”吴忧不喝红酒,家里既没醒酒器也没红酒杯,好在超市买啤酒送的开瓶器是多功能的,不至于连酒都开不了。严信取了软木塞就这么晾着放了二十分钟,也算是醒了酒,然后又找了两个喝水的玻璃杯将就着倒了半杯葡萄酒。虽说家里经营着葡萄酒庄,可严信在品酒方面并不怎么讲究。再好的酒,一起喝的人不对,配上再高贵的器皿那也是无滋无味。相反,人对了,即便是马克玻璃杯,严信也喝出了水晶波尔多杯的感觉。“怎么样,好喝吗?”吴忧是混迹大排档啤酒配麻小的level,哪懂得品红酒,她端着杯子凑到鼻尖嗅了嗅,又慢悠悠地抿了一小口——“我去,好酸!”严信诧异,自己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舌头轻轻搅动,待液体充分接触了舌尖、两侧和舌根之后慢慢咽下,细细一回味,馨香馥郁,微酸后是淡淡的回甘。“还好吧,这个年份的不会太酸,你要不再试试?”一抬头,看到吴忧已经从冰箱里提出一瓶雪碧。严信心里一咯噔,眼睁睁地看着她往酒里倒了大半杯雪碧。这……吴忧看他一眼,晃了晃雪碧瓶:“你要不要也加点?”“……”严信默默将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冰凉的雪碧灌进杯子,玻璃杯壁立刻浮出一层薄薄的水珠,他尝了一小口,雪碧的甜腻混着葡萄酒的酒香,碳酸气化刺激着舌头,麻麻的。原来,红酒还可以这样子喝,他觉得自己已经爱上这个味道了。春晚终于等到了明明姐的小品,两人喝着小酒啃着牛肉干,笑得四仰八叉。一瓶葡萄酒兑着雪碧去了大半瓶,临近午夜的时候,严信提议去天台放烟花,他从背包里提出一塑料袋各种烟花,推着吴忧往门口走。“这不会也是你从法国带回来的吧?”“怎么可能,我来之前在附近小卖店买的。”“你可真有心……”严信探头唤十一:“十一,走,跟小舅舅放烟花去!”十一比吴忧捧场,雷厉风行往天台冲去。天台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寒风不要钱似的,呼啦啦地使劲刮。吴忧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严信早摸清她的脾性,乐呵呵地把人给拽了回来。他摘下围巾,裹了吴忧半张脸,又把她羽绒服的帽子给撩起来戴上,吴忧被武装得像个爱斯基摩人,浑身上下就只看见一双凉幽幽的眼睛了。严信点了几根烟火棒,递给吴忧两根,自己挥舞着剩下的去逗十一。男孩与狗,玩得不亦乐乎。吴忧看着他跟十一你蹦我跳,一个笑一个叫,像两个欢乐多多的智障儿童,围巾包裹下的嘴唇,轻轻地弯了起来。十二点整,严信把几个礼花并成一排,挨个点燃。一瞬间,整座城市笼罩在五光十色的光影中,鞭炮声此起彼伏,除旧迎新,新的一年来了。吴忧看向严信,少年望着五彩斑斓的火光,嘴角微微上扬,光影在他的脸上跳跃,映衬出一片旖旎的风光。严信扭头,正好撞见她笔直的目光,他微微一怔,随即缓缓笑开。“姐姐,新年快乐!”少年的笑,比烟花更耀眼。吴忧忽然想到跨年那天,这个低低软软的声音,也跟她说了同样的话。她弯着眉眼,转头望向被烟花点亮的天空,一朵朵炫丽的花,开遍帝城的夜。真美。“新年快乐!”她对着远方说。少年的视线,凝在女人的侧脸,所有美好的光影,在她澄澈的眼眸中汇成一道摄人心魂的光。他移不开眼,心尖微微颤抖。回到公寓,吴忧心情不错,拉着严信把剩下的葡萄酒兑着雪碧全喝光了,完了还解决了之前拿出来的几罐啤酒。李谷一老师依照惯例开始演唱《难为今宵》,严信的肩膀忽然一沉。“信儿,谢谢你。”吴忧半眯着迷朦的眼,靠在严信的肩上。男孩的肩膀略显单薄却很坚实,微微向她的方向倾斜着,角度刚刚好。半年前,她何曾想到今年的除夕,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身边有了陪伴,一只金毛,还有一个人。这种感觉,就像是寒风中赶了一天的路,又冷又累的时候,踏进一个暖气十足的房间,有人还递来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温暖又窝心。……严信横抱起睡着的吴忧,她很轻,很瘦,小小软软的一个,窝在他怀里像个孩子。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上,盖上棉被后,她无意识地攥着被角缩了缩,脸蛋埋进枕头里,只露出小半张恬淡的侧脸。严信蹲在床边,视线与床沿齐平,他发现吴忧的睫毛很长,不浓不翘,但一根一根,笔直纤长。他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指尖传来的触感很微妙,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觉得那微微发颤的睫毛,像是一只手,温柔而暧昧地戳了一下他的心。他鬼差神使地凑过去,在她的眼帘上印了一个吻。耳畔传来可疑的声响,严信一扭头,撞见一颗放大的狗头,吊着一小节粉红的舌头,哈哈地喘着粗气。他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脸颊绯红,耳根发烫,心跳咚咚咚地跟敲大鼓似的。“十一,你吓死我了……”少年哑着声音。狗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往前凑,冰凉的鼻尖碰了碰他的脸颊。紊乱的心跳一瞬间镇定了。严信食指贴在唇上,朝狗子无声地“嘘”了一下,悄声说:“十一,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准出卖我哦。”十一甩着屁股,又用鼻尖碰了碰他的脸。严信咧嘴笑,手掌往前一摊,十一立马将自己的爪子搭了上去。男孩握着狗爪子郑重其事地说:“男子汉击了掌就要说话算话,嗯?”他抱住十一,脸蛋蹭着它柔软的皮毛,无声地扬起了唇角。……吴忧在晨曦中醒来,窗外阳光明媚,照在脸上竟然还有些晃眼,她恍惚间以为到了夏天。迷迷糊糊地下床,在面积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十一不在,严信也不在,估计一大一小遛晨湾去了。吴忧低血压,走了几步犯头晕,摊进沙发里缓了一阵,点了根烟发呆。没过多久,门口传来说话声,老房子隔音不好,即使压低了声音,她仍清楚地听到了严信讲话的内容——“十一,你待会儿进屋动静小点,别吵着妈妈睡觉。”钥匙转动声之后,房门被推开,十一窜了进来,随后是严信。男孩愣了一下,软绵绵地问:“姐姐,你醒了?”废话!她烟都抽了半根了。“手上提的什么?”“豆浆油条。”“呈上来。”严信乐滋滋地献上了爱心早餐。“姐姐……”“有话就说。”“你洗漱了么?”吴忧叼着半根油条瞪人,口齿不清地道:“吃完再洗!”“哦……”严信把豆浆倒进碗里端给了吴忧。吃完早饭,吴忧直接洗了个澡,神清气爽地出来,看到严信捧着手机看得专心致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