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十八岁那年,他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像优雅猎豹一般,亲自剥夺一条生命。
事情也本该如此,直到他遇到了顾羲庭,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人生还有另一种可能。
来自黑暗生命,往往会被光亮所吸引。
贺晏还清楚记得他初次与顾羲庭相见那一幕。
七月末,堪萨斯州草原散发着灼人热浪,贺晏双手被绑在身后,跌跌撞撞下了车,站在了一栋小木屋前。叫做杰克男人推开铁皮门,把他丢在了带着血腥味干草堆上。
屋外艳阳高照,屋内阴森恐怖。
在昏暗房间里,贺晏一眼就看到了顾羲庭。资料说他已年满十七周岁,但被锁链锁在角落里少年细胳膊细腿,皮肤白得晃眼,看上去最多十四五岁。看到他过来,有些警惕缩在角落里。
在杰克用锁链绑住他双手双脚后,终于确认他也是受害者,小心翼翼地挪过来和他搭话。
“你没事吧?”少年看向他,声音有些哑,但眼睛清澈透亮,读不出任何仇恨。
贺晏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嗯”了一声。
“你会说中文啊,”少年松了口气,“好不容易在这里遇到一个同胞,看来我运气还不错。”
“我叫顾羲庭,你叫什么啊?”
“贺晏。”
说话时,他视线落在了少年身上,白皙皮肤上布满了青紫交错伤痕,左小腿行动不便,似乎骨折发炎了,嘴唇干裂,长期缺水。
身体情况很糟糕,但精神状况还不错。
“你别怕,”顾羲庭安慰道,“他一般晚上八点后才会过来,至少现在还是安全,你可以休息……”
贺晏打断了他话:“他都伤你哪儿了?”
“什么?”顾羲庭怔了一下,以为这个新来人在害怕,下意识遮挡着自己身上伤痕,又补充道,“还有一点,你越害怕对方越兴奋,所以你要表现得冷静一些,如果他体会不到虐待快感,他不会那么快杀了你。”
“脖子,小腿,鞭打后背,”贺晏视线落在他下半身,面无表情问,“他有性。侵你吗?”
因为这一番直白话,少年诧异张大了嘴巴,苍白脸上泛起一层绯红,过了好久才摇头,有些不自在回应:“没……没有。”
贺晏把自己藏在阴影里,陷入了漫长沉默之中。
晚饭是被丢在地上,两个不锈钢盆“哐当”一声砸下来,他们地位连狗都不如。
顾羲庭却一点也不在意,安静地吃完了所有土豆泥,还对他说:“你别觉得脏,吃完后才有力气活下去。”
贺晏没动,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脱身,甚至还能救出顾羲庭。
在成为诱饵之后,FBI就在他身上放了一个定位器,意图通过他行踪找到凶手据点。可惜他目并不是救人,定位器自然也被他关掉了。只要他打开定位器,待命FBI就会举着冲锋枪进来解救他们。
但和长久渴望相比,眼前少年还不足以让他改变心意。
他承认这个小家伙有一点意思,但也仅限于一点点,大概只有一粒青麦那么多一点。
当太阳消失在地平线后,顾羲庭逐渐变得紧张起来,他双手环抱着双腿,下巴枕在膝盖上,眼神有些空。
他开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仿佛只是为了排解不安,并不奢求对方有什么回应。贺晏几乎可以确定,在他没有来之前,少年也是这样排解恐慌。
“你知道羲庭是什么意思吗?这是太阳别称,我朋友们都叫我顾太阳,难听死了。”少年扯了扯嘴角,努力想要活跃气氛,但是他失败了。
“我出生时候,我妈妈因为羊水栓塞难产而死。医生预测她能挨过晚上,可惜她最后还是没能看见第二天日出。我爸爸就给我取名羲庭,他说妈妈虽然没有看到太阳,但是她在去世前看到了我,他说我就是妈妈太阳。”
“可是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太阳,我有都是从别人那里抢来。”少年垂下眼睑,“我不仅掠夺了我妈妈生命,我也害死了我爷爷。”
“在我八岁那年,我缠着爷爷去山里旅游,没想到梅雨季节山洪爆发,爷爷尽全力托起我,他自己却被洪水冲走了。”
顾羲庭说了很多,他亲人,他同学,他最喜欢推理作家,他最爱吃冷兔……
变声期似乎没有对少年声音做出太多改变,他依旧声音清亮温和,最开始还兴致勃勃,但是越到后面语速越慢,渐渐带上了哽咽声。
“对不起,我可能有点失控,强迫你听我说这些……可是我现在不说,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顾羲庭眼睛落在铁皮门上,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再也没有了下午安慰贺晏时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