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在航天城那样早八晚五的环境里工作了一辈子,上班吃饭睡觉都是跟着生产进度走,按部就班也全心全意的生活节奏,我的职业状态难免会让爸妈担心。这样的担心是不是杞人忧天,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我一篇一篇地写娱乐稿件,形容词愈发炉火纯青,没有粉丝会攻击我的文字是否夸张,内容到底还原多少事实,反而津津乐道传颂华丽的字句,每一篇稿件都是一个皆大欢喜的故事。到底是逃避到了舒适区还是真正找到了自己擅长的方向,我看看自己所处的繁华世事和指尖黑白分明的键盘,无从判断。可是好在蒋翼从不对我说教。更甚的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的回归恰恰成了一只我可以躲进去的贝壳。我莫名安心地钻了进去,蜷缩起来不再面对那些难以掌控的事情,偶尔想起自己做记者探寻真相、解读人世的初衷,似乎也没有从前那样迫切,甚至有点茫然地记不起自己当初为什么热爱。但是会有人替我记得。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人是庄远。那是年前我有一次在国贸采访,结束了就去蒋翼的工作室和他汇合。到的时候这个人正在透明的玻璃房里开会,打了个手势示意我等他。我于是一个人转到他的办公室,在他的转椅上摆弄各种手办,正玩得开心,桌子上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三条信息。后来我陪念慈去换车,就装作不经意问起:“你原来那个车上,系在后视镜上的那个小袋子呢?”念慈也随口说了一句:“朋友喜欢就让他拿去了。”我想说那是奶奶亲手做的,你从不离身。可是看到她神色里一闪而过的苦恼,突然有点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底也没有多问。庄远的短信后来见面的时候忘记了,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他。蒋翼圣诞节的时候回了一趟美国就很快回来,之后跟我回了家过春节,其余的时候越发忙碌,总是在工作室加班到很晚,甚至回家也会通宵。转年四月份,有一天我通宵赶稿,清晨的时候刚刚睡着,迷迷糊糊被这个人在脸上贴了一罐冰可乐。我醒过来难受得抓住枕头要打他,却看到这个人熬了一晚上亮晶晶的眼睛,拿着笔记本电脑跟我献宝:“肋生双翅的特效昨天晚上定了,超级厉害你快点看!”我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屏幕上酷炫的特效和简洁的镜头,一根根羽毛图穷匕见,本来还想怼几句谁知看到最后被震撼得哑口无言,重新看了三遍才由衷说了一句:“真棒啊!”转头再看这个人趴在床沿已经睡着了。我放下笔记本电脑,凑过去数他的睫毛,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那么密,那么长,它们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看过小时候的蒋翼,是不是还记得他那时候的模样。想着想着就又睡着了。我们一个床上一个床下一直睡到中午,我被电话叫醒才哇哇叫着起来,“完了完了我下午还要去跟拍,要迟到了……”蒋翼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起身,“我洗个脸先送你去工作室。”匆匆忙忙把我准点送到了摄影棚,这个人掉头回了工作室。好在要采访的大明星也晚了几分钟到,寒暄过后,她开始妆发的时候我在旁边刚要开始聊天,手机这个时候突然没完没了地响起来。是明雨的电话,我心里有点不安,说了声抱歉,出了摄影棚接起来。明雨的声音很是紧张:“你在哪呢?”“在拍摄跟采。没什么事吧。”“……没有,几点能拍完?”“估计要五六点钟吧。”“我过去找你。”“……没事。就是有点小事要和你商量。”“什么事啊你别吓唬我。”我这是真有点着急了,“你在哪呢呀,你先告诉我。”明雨迟疑了片刻:“不是什么大事,见面说吧,你把地址给我发过来。”这个人说完就挂掉了电话。我立刻拨回去没有人接,拍摄棚里编辑探头出来说:“黄老师,趁着申申妆发,咱们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