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患者,不是疯子。
他是你的爱人。
——爱人。
“元敬。”
书房内陷入漫长沉寂。浮雕玻璃杯底轻磕在桌面上,扭曲的路西法翅翼舐吻男人净白的指尖,一滴辛辣酒液沿着杯口缓慢滚淌,坠入琥珀色的晚潮。
灯下,游离在视线外,锈蚀的鱼,伶仃的木,喷薄而出的荒烟。
“你感到愤怒,烦乱,迷惘更甚。”
陈医生低下眉,他用余光扫了眼靠在沉黑沙发上阖目养神的家伙,侧身摸过烟盒,抽了支烟出来。
火光明灭间,苦淡烟味在半空渐渐飘散开。男人清瘦的手腕搁于桌沿,名贵腕表遮掩下疮疤,指间一点猩红的燏。
“你觉得自己对他下手太重,不是吗?”
“元敬,既不接受裘遇出轨的事实,无法与真相和解,也不接受他的忏悔。”陈医生眼底夹杂着一丝探究,声音依旧和缓道,“每天活得像个怨夫一样,有劲吗?”
他顿了顿,话音陡转:“还是说,老婆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元敬睁开眼,眸底笼着一片阴霾,情绪晦暗不明:“你话很多,陈愈。”
“我还没说完呢。”
陈医生神色宁和且沉静,烟雾缭绕于修长指间,灯盏冷光衬得他皮肤过分苍白,连颈项边淡青色的血管都隐隐可见,侧脸轮廓锋锐而清隽,语气似是感叹。
“他可以是沉入海湾的无名尸,像林柘一样,付出沉重的代价。如果你真的想让他死,又何必隔三差五来折磨我?”
元敬神情沉默。
“裘遇怕你怕得要死。”陈医生唇角一压,略有埋怨,“他现在这么讨厌我,还不都是因为你。”
“…………”
“说实话,你根本就不了解裘遇。”
元敬轻道:“是吗,你很了解他?”
两人视线倏然交接,室内掉针可闻。
半晌,陈医生叹了口气:“……不,他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一个个讳疾忌医算怎么回事。”
陈医生喉头滚动了一下,敛下眼睫,灰白烟烬滑过尾指掸落在烟灰缸:“你们就尽管作——”他眉心微蹙,吐出一口烟,低头将烟头摁灭了,“哼,存心跟死神找茬呢。”
“你仔细想想吧,我先回去了。”
“嗯。”
意料之中的反应,陈医生攥过桌面上的车钥匙,走到书房门口,忽然停下了脚步:“元敬。”
“怎么了?”
“——不要离自己的爱人太远。”
再靠近一点。
还需要靠得多近呢?他总是将人拒之千里,看得见,看不见。
“滚!!!”
裘遇头昏得厉害,悬空的手抓不住任何东西,他眸底翻涌着躁郁和痛楚,狠狠砸碎了台面上的汉白玉雕像,折断的翅跌进角落,彻底深陷黑暗!
“都去死……都给我去死……”
他掩面低喃,无法遏制心里疯涨的恶欲,布满红血丝的眼球迟钝地转,长睫被热泪浸湿,汗珠沿着下巴滑落,滴进水池里,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淅沥水声贯进耳膜,意识开始摇晃。绛红的,鸦青的,绀蓝的,色彩盛满瓶瓶罐罐,然后被黑吞噬一空。
裘遇想。
他应该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