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贾珍竟是不管不顾一般,说什么“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让人无话可说,只能说他是悲痛得糊涂了,任由他任意抛费,将秦可卿的丧事办得奢华异常,便是王孙公子也有所不如。
好歹此时薛蟠在外未归,没让贾珍拿了那在潢海铁网山上出的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樯木棺材,只用了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也算是颇为逾越了。
贾珍因尤氏又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惟恐各诰命来往,亏了礼数,怕人笑话,正踌躇时,恰贾宝玉见了,便问了他烦闷之事,推荐了王熙凤来料理此事。
王熙凤素来掐尖要强,最好卖弄才华,又有贾珍求恳,当下便接下此事,竟是杀伐决断,威重令行,将一干事体办得井井有条,众人无不叹服。
直到秦可卿的棺材被送入铁槛寺停灵,凤姐儿方才有些闲暇。
因着宝玉要留几日,凤姐儿便带他和秦钟一起去了铁槛寺旁的诨名馒头庵的水月庵中暂住。
这水月庵中的几个大小尼姑都和荣国府上下熟悉,平日里也不知道收了多少布施,自然是恭敬奉承到了极点。
如今见了宝玉,知道这是那荣国府里面极被看中的一位,当下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来去去,又是上茶,又是点心,又是鲜花,便是穿花蝴蝶,也未必有这等殷勤。
别人且不说,其中小尼姑智能,竟是和秦钟有些私情,此时秦可卿停灵之时,秦钟竟是仍能和智能打情骂俏,说些风月段子,真心是凉薄极了。
宝玉在一旁看着微笑,竟是也并不觉得如何。
林瑾若是在此处,怕是要拉了黛玉来看看宝玉的另一番面目,再拉了她去洗脸,以免脏了眼睛。
且说凤姐儿稍坐片刻,便回至净室歇息,水月庵的老尼姑殷勤相送。
及至到了净室内,见凤姐儿跟前不过几个心腹常侍小婢,老尼便趁机说道:“我正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一个示下。”
却原来老尼姑曾经认识个张大财主,他有个女儿小名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的聘定,却被新任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一心看上。
这县官不如现管,张家人有些爱势贪财,便想着退亲将女儿另嫁,偏那守备家也不是好惹的,两家争执,张家人一时间无法,正好这老尼姑撞上来,便说动了张家人,想法子借了荣国府势力,来做成这门亲事。
凤姐儿起初多少觉得有些不好,不甚愿意。
偏老尼姑江湖走老,看穿凤姐儿并不坚决,又爱名爱利,好展现手段,当下搬弄是非,几句话激得凤姐儿兴起应下此事,自觉也是自己一番本事。
待到回府之时,正赶上贾琏回来,凤姐儿又惊又喜,忙不迭叫了人给贾琏接风洗尘,遂问别后家中的诸事,又谢凤姐的操持劳碌,两夫妻浓情蜜意,自不必说。
贾琏因着路途劳累,便先小睡一番。凤姐儿帮着他整理行囊,正翻到他一张拜帖,恰巧想起那张家之事,想着择日不如撞日,直接用了这个正好。
凤姐儿正扬声让人叫了来旺儿来,正赶上贾琏起来喝水,见凤姐儿拿着他的拜帖,迷迷糊糊便问:“你可做什么?那便和做官的大印一般,正经不是好玩的,可莫乱动。”
凤姐儿回头便啐了一口,笑道:“你倒是说得凶险,难道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东西?不过是拿来做个媒人罢了,我刚收了一笔谢媒钱,正等着买胭脂用呢!”
说着又扬声叫平儿,去叫了来旺儿过来。
贾琏也是阴私见得惯了,实在觉得不对,冷了脸色,起身扯住了凤姐儿:“你且先莫要叫人,先把这媒人定下的姻缘和我分说一二吧,妇道人家不知道官场的规矩,可是要出事的。”
凤姐儿正是刚办完一件大事的得意时候,哪里听得了这话?当即丹凤眼圆睁,柳叶眉倒竖,就要和贾琏吵架。
平儿正掀了帘子进屋,见此情形,上去便抱住了凤姐儿手臂道:“奶奶又何苦和爷生气?有什么事情不能说个清楚呢?”
凤姐儿和贾琏此时婚后不过三五年,尚是夫妻情热之时,且又是小别重聚,听了这话,心里面先软了三分,当下撅着嘴巴,把此事分说了一番,其中把自己的威风大大夸大,又把其他的事情轻描淡写。
贾琏听完了,吓得一身冷汗,忍不住连声惊呼:“好险好险!你为了三千两银子,便毁了他儿子的姻缘,难道不被他恨上?你只莫受了那老虔婆的挑唆,自己背了个锅在头上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