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问行沉吟片刻,嘶了一声,感慨道:“嘿,你还别说,听你这么一描述,咱家觉得还是挺新奇的,等皇上瞧了画中人上了心,说不定还真的会动心思。”陆问行觉得赵如意当真聪明,不由把她瞧了又瞧,说:“赵如意,可真有你的,什么主意都能被你琢磨出来。”
“那是。”赵如意被他夸得高兴又得意,环着他胳膊:“为公公做事如意当然要上心,再说了,咱们公公哪是那三个不长眼的嫔妃能嬉弄的,如意自然得为公公争口气,争取把她们一并气到棺材里去!”
这小心眼和锱铢必较的性格当真和陆问行一脉相承。见到赵如意被他影响成这个样子,陆问行心里有些情难自持的满足感,不过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
这要真把心窝话一并吐给她听,本就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的人岂不是逮着劲儿的再兴风作浪。
故而,陆问行轻轻嗓子:“别忙着得意,咱们可是要笑到最后的人,哪儿才看到一点儿甜头就颠儿颠儿的找不着北了?”
“是!还是公公谨慎!”知道他口是心非,赵如意依旧马屁拍的十分顺溜。
马车在一间布庄停下,上次来赵如意就同老板商量好了,今儿来直接过来取走就成。
陆问行本来准备同赵如意一同进去,可刚进门就发现里间都是女子。陆问行脸皮薄,也怕他进去那些女子选衣购布放不开手脚,是以就在店外等赵如意。
天气很热,赵如意从放了冰块的车厢走出来没多久,脸上和脖颈就上了层汗,浸透薄而清凉的夏衫,陆问行见了连忙让人去买点儿冰粉回来,待她出来后再消消暑气。
孙思远刚从春红楼吃完酒出来,就看到站在管道边身侧每一个亲信的陆问行。
这些日子孙思远也听说过,从前的禀笔大太监不知犯了什么错事竟被皇上贬成了一个主管内宫的管事。他听到此消息的时候,只觉得痛快。从前陆问行权势滔天时,他屁颠颠的跑去献谄媚,可他一个阉竖一双狗眼长在头顶上,哪会正看瞧他?
可孙思远为了仕途,愣是装傻充愣,还故作看不懂人脸色的去捧他臭脚。可现在你瞧他怎么着?风水轮流转,如今被贬,这再受宠的人也树倒猢狲散,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那,若是不去好好嬉弄嘲讽他一番,那真是亏死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上的褶皱,走上前去,戳在陆问行的眼前:“陆公公,久见了!”
日头太盛,暑气从青石板的地面一缕缕从他裤脚蹿上去。陆问行正准备返身上车,听见有人喊他,连忙转身。
来人步履轻浮无力,眼皮下青黑浮肿,衣袖挥动间带着一股粗制滥造的甜腻脂粉味。
陆问行瞥了他一眼,一时没想起他是谁。
见面前人面上的疑惑和不熟做不了假,孙思远心里的怒气更重。这厮都受贬,宫中人纷纷同他划清界限,生怕被受牵连。他倒好,不夹着尾巴做人广交同僚,倒仍是清高瞧不起人,当真是可恶至极。
孙思远冷哼一声,睥睨着他:“陆公公您贵人多忘事,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忘了我?那日在春红楼我们还一起吃过酒,当时我怕你身边孤寂,还准备给你送上一个好使的小倌,难不成你都忘了?”
陆问行记起来了。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的人。从前想给他送礼送人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每天又有那么多事要忙,怎么可能把每个人都记得?
更何况,此人靠着夫人娘家的裙带关系才能在官场长袖善舞,吃软饭也就罢了,还整日流连青楼,这样的人陆问行多看一眼就觉得是对自己的眼睛的虐待。
“咱家自然是记得孙大人的。只是这些时日略忙,脑袋塞得杂事颇多,一时没反应过来。”
“哼。”孙思远瞧他装模作样就没忍住,呛到:“陆公公如今已不坐在禀笔太监的位置上,平日不是多了不少清闲么?哪来那么多杂事?”
孙思远见他脸色略变,心里有些痛快。如今再瞧不起他的人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在他勉强被他奚落,更何况他现今想搭上杨铭宇的路子,为了献衷,自然得好好和陆问行划清界限。
陆问行处高位太久,向来都是被人哄着宠着,许久没被人怼的下不了台,只觉得站在这里万分尴尬。他刚想要怎么把这话给顶回去,便见身边多了份荫蔽,抱着织锦出门的赵如意,脸色不虞上上下下打量了番孙思远,没个好气:“哟!老远都听到一只疯狗再叫,陆公公,你眼前这人是谁啊?怎么身上一股子臭味儿从嘴里冒出来?”
陆问行略焦躁的心顿时沉下来,很有默契的同她搭话:“孙大人你都忘了?上回咱们在春红楼都见过,如意,还不快来见过孙大人?”
“孙大人好!”赵如意福身,一双狡黠的眼盯着孙思远看了又看,这才说道:“陆公公这就是宫里宫女们口口相传的孙大人吧,从前他们说朝廷里有个软饭硬吃、流连青楼、不知好歹、蠢笨脑抽的孙大人,我还不信呢,今儿见了后,才知不负盛名,倒是我从前见识短了,还以为这样的人只有话本子瞎掰才有。”
“如意!怎么说话呢?”被人欺负了,有人给他护短替他欺负回去,陆问行心里十分舒畅,可嘴上还虚伪客套:“孙大人见谅,她口直心快、不会说话。孙大人心胸开广,不会同一个弱女子见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