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里还是那个门庭若市的书香世家。
他亦不曾受宫刑后,在浣衣局里做最微贱的苦工。
华溢堂里一片安静。
傅元青跪在最远处。
远处龙床上那个人他不敢看。
他不能看。
君君臣臣已经离得够远。
他现在甚至不是臣子,而是入了宫闱在名录上的罪奴。
不过几丈距离,却已如天堑。
他双手紧紧攒紧,眼睛紧紧盯着地上那金砖纹路,沉默恭敬。
傅元青心里清楚,这距离还会更远。
数年不见,再见便要死别。
太医和随侍太监们纷纷都退了出去,李才良上前,轻轻唤了好几声陛下,龙床上的皇帝才幽幽转醒。
“是……兰芝……”皇帝说,“兰芝来了……”
“陛下,臣来了。”
“兰芝,你过来。”赵谨说。
傅元青站起来,安静地走到窗边,跪在了脚踏下。这才能够看清面前这个人。
皇帝面色蜡黄,两颊深陷,眼白几乎没了,黑洞洞的眼睛看过来,让人心慌。急促喘息着,一转醒就咳嗽着停不下来。像是一艘飓风中的小船,即将倾覆。
他抬手挥动了几下,没有抓到人,茫然地看向帐子顶端,然后一只手握住了他瘦骨如柴的手腕。
赵谨回头去看,好半天才看清眼前之人。
“臣冒犯。”傅元青恭敬道。
皇帝只这一眼便已热泪盈眶:“兰芝,你、你受苦了。”
“陛下保重龙体。”傅元青脸色苍白,勉强回道,“勿要大悲大恸。”
皇帝笑了。
“我这个样子,还保重什么龙体?兰芝,我叫你来,便是有所托。”皇上咳嗽了几声道,“你知道我身体并不算好,在众多兄弟中并不显得拔群,能继位不过是因为膝下幼子讨先帝喜爱。”
“陛下……”
皇帝笑了笑:“只是本以为可以撑上十来年,没想到这才短短两年便已经不行了。可怜煦儿不过七岁,庙堂高冷,无人可依,江山不固,我死不瞑目……”
傅元青跪地垂首,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