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外,有一座数十户人家的小村落,一条蜿蜒的小河从村落的西边流淌而过。静寂的午后,婴儿的哭声逐渐响起,随即被妇人低低的哄声抚平。只听到男子低沉的声音不无担忧地道:“不知道爹现在怎样了?”
妇人漫不经心地道:“爹身子骨健朗,应当没事吧?”两句短短的对话,又吵醒了刚刚被抚睡的婴儿,再度扯着嗓子嚎啕起来。妇人不由抱怨地道:“爹也真是的,平儿正是哭闹的时候,他不在家照看平儿,大老远找那宋小米去——”
“住口!”男人斥道:“你懂什么?”
“你凶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那宋小米的姐姐害死小姑,他们一家都是咱家的大仇人,爹脑筋糊涂了才去照看宋小米!”
“爹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老实在家带着狗蛋儿,地里的活都不用你做!”苏谦玉斥了一声,起身走到外头,拿起犁头打开大门出去了。
留下李氏抱着哭闹不休的苏平安,一边疲乏地哄着,一边啐道:“说什么都是宋小米的缘故才帮小姑洗清白,糊弄谁呢?宋大米是宋小米的亲姐姐,有谁会害自己的亲姐姐去帮一个外人?老的糊涂,大的也糊涂!”粗糙的手指摸着苏平安细嫩的小脸,“娘的小平儿长大了可别学你爹,也别学你爷爷,咱们长大了就上学堂,当个大官儿做!”
客栈里头,宋小米伏在桌上狠狠地哭了一场,把心里的伤心与委屈都宣泄出来,才抹抹眼泪抬起头。只见苏长福坐在对面,满眼的温慈,捧在粗糙的手掌里头的冒着热气的白水递到眼前:“那日村里头来了一个穿着打扮都不俗的人,在地头上逢人就打听你的事。我瞅着不对,便跟来了。”
并没有说路上的艰辛,然而宋小米深知他这一路的不易,眼眶不由得又湿润起来:“劳您牵挂着!”
苏长福淡淡一笑,大手抚上她的头顶:“你没事便好。”
宋小米的眼泪险些绷不住,连忙用袖子遮到眼睛上,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爹教过我,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欺我一寸,我便还之一寸。他们虽然欺负我,我倒也没吃亏。”
吸了吸鼻子,忍住喉头的哽塞,把张夫人刚给她的地契与钥匙捧到苏长福面前:“如今我也是有房有产的人了。”身上还有五千两银票,是白静秋赔给她银子,宋小米刚想再拿出来,只见苏长福面色淡淡:“财不外露。”
宋小米有些委屈地抿嘴,爹也算外人吗?
只听苏长福沉声说道:“男子有财,七分需宣扬成十分。女子有财,七分需宣扬成十二分。无长辈护佑,则分文不露,你要切记!”
客栈里鱼龙混杂,若被心术不正的人听去难保不引起麻烦。苏长福说得严厉,宋小米也不是愚笨的人,低下头点了点。只是心里仍然有些不甘,思忖着有机会再向苏长福证明,不论到哪里她都没给他丢脸。
苏长福赞许地点点头,又道:“你的事我听说了几分。那夏家欺人太甚,你待如何应付?”
“不止夏家,还有白家。”宋小米绞着手指,垂着眼睛说道。方才她划花了白静秋的脸,虽然不是有意,然而白静秋定然从此恨极她,必不肯罢休。
夏老夫人对她不善,夏夫人也不再喜欢她,而夏子秋就算想要做什么却不见得腾得出手。从前还有张夫人耐心的指点,如今张夫人也不管她了,一个人面对白静秋的报复,能够怎样呢?
宋小米原本抱着决绝的心态,拼着玉石俱焚也不让白静秋得逞。然而刚才痛哭一场,那些傻念头都顺着泪水流出身体。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比寻常人更加明白生命的可贵。刚烈的念头散去,怯懦的情绪便慢慢缠绕在心头。
宋小米有些羞愧,抬起头欲说什么,却见苏长福睿智的眼睛里带着信任与自豪,鼓动的心霎时平静下来。凡事都讲究事在人为,她一个孤女或许斗不过他们,但是有苏长福在,还有什么可怕的?一抹灵光闪入脑中:“我们已无讲和的可能。白家小姐恨我,我也不打算放过她。她害得我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不妨也效仿此法!”
白静秋捂着脸回到夏家,直接冲进夏老夫人的院子里:“姑奶奶!姑奶奶救我!”老夫人听到她凄厉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静儿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白静秋跪倒在她脚边,呜呜直哭,抖抖索索地拿开手,只见半个腮帮子都被血迹染红了,老夫人见状,浑身哆嗦起来:“这是怎么回事?玉珠呢?你怎么护着你主子的?”
玉珠委屈地把事情“讲”了一遍,老夫人顿时大怒:“好个宋小米!何其歹毒!静儿莫伤心,看姑奶奶给你报仇!”
命人打来水为白静秋清洗伤口,待洗净血迹后,才发现不过是很小的一道口子。只是伤口有些深,才流出那些吓人的血迹。老夫人左瞧瞧又看看,见这道伤口并不十分影响容貌,不由得松了口气。若真是破了相,哪怕再喜欢她,也不能让她做夏家下一任的主母。
此时,被雨水阻挡,不能出门的夏子秋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把玩一只穗子。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只见阿喜飞快地跑进来,神秘兮兮地道:“少爷,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