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高珩脚边,紧紧抓着高珩的手,高珩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他不要做出让高桓痛快的举动。
拔舌之痛实在锥心,高桓心知自己已然必死,而高珩会永远陷于篡位的阴影,竟然从痛快之中感到一丝慰藉。有一物掷到他脚边,他定睛一看,却是封诏书。
“朕以嫡长继位,然上无孝悌之德,下无经纬之才,诸子亦不器,不可存位于危难之秋,幸吾弟天纵圣德,灵武秀世,有开疆之武德,存文治之贤明,实堪为尧舜。朕身故之后,宜以琅琊王为继,如诸子不忿,可杀之祭宗庙之德。”
加盖玉玺,那是他父皇的遗诏!
高桓直直瞪着那封诏书,心中全然不敢置信。他以为,以为他有名正言顺地出身,天生便该是北齐的皇帝,高珩纵然有天纵之才,也必须、只能做他的臣子,如若篡位,千秋万代之后也会为人唾骂,纵然贤明亦将蒙尘,可既然他手上有先帝传位给他的遗诏,又为何还辅佐他。。。。。。
“先帝本欲传位于孤,然孤彼时于帝位并无野心,还欲做周公,可你荒淫无道、残暴昏庸,孤不仰承先帝遗命受位,才是罪过。”他头顶,高珩的声音幽幽传来,他说的话很平静,带着居高临下地漠然,而他此刻惶恐不已,从出生便支撑着他的自诩尊贵此刻一泻千里,叫他全然生不出反驳高珩的心,“孤此番入京,是拨乱反正,你的死只会让天下人称快,而后轻如鸿毛般消散,史书工笔,亦不会责怪孤半分。”
只要这道诏书昭告天下,纵然是最支持他的朝臣也将失去反对高珩的立场,他以为上天赐予他的帝位,也原来不属于他。他盯着那道诏书,想着如若在此将其撕碎,或者弄花那字迹,高珩也将不再能将其昭告天下。而下一刻,身后的人却迫他抬起头,看到高珩手中,却还有另一道诏书:“此乃成钦皇后懿旨,乃以我为其嫡出,较之禅位,还更加名正言顺。你若是想毁了你父皇的遗诏,孤自会命人松开你,可不论你如何扑腾,孤都会承嫡母兄长之意,名正言顺做北齐的皇帝。”
高桓空空如也的喉间发出破败的嘶哑,在那一刻徒自挣扎咆哮,却只是无用之举。高珩起身,握住卫映的手一步步走向他,拾起那道圣旨,便再也没有看他:“送废帝到肆里,与民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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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承光十三年,废帝桓幽肆,民闻其至,争相啖之。次月,琅琊王珩仰承章帝、成钦皇后遗命,入继大统,天下幸之。同年,周遂国公受九锡,称遂王,号天下事。
北周元象五年,幼帝欲禅位于遂王阳渊,渊三让而受天命,即帝位后定国号“昭”,改元“天曌”。
天瞾元年,昭帝请与齐盟,齐帝允之,亲赴河曲,结“两帝之盟”。二圣并立,北朝一统。
天曌三年,帝渊亲征梁,一月克之,渡河南进,为陈将萧元胤阻。
天曌五年十月,昭灭陈。同年留朔侯薨于襄阳,追谥光烈,祔葬定陵。同年,改元元烈。
元烈八年,帝渊崩,谥神尧大圣光弘武皇帝,庙号高祖。帝珩诏太子康于灵前登基,改元显徽,珩上尊号,称显光皇帝。
显徽三十五年,上皇崩,帝怮,执子礼于灵前,谥崇德广圣宣仁文皇帝,庙号烈祖,入葬定陵。陵二帝一侯,皆有开盛昭治世之功,谓奇观也。
千秋松柏,相偎相依。
附录:
《昭书·武帝本纪》
高祖武皇帝,讳渊,字重源。其先晋阳人,齐左仆射阳怿之孙,周上柱国阳信之子也,母齐太祖女兰陵公主。齐太广三年生于晋阳,封宁国侯,次年迁长安。少善骑射,好作笑语,仪表瑰杰,风神外伟,及长,为周宁都王司卫上士,武帝受命,倍加宠遇,以功累进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封遂国公。武帝崩,以渊为继,渊固辞,遂拜大司马大将军行监国事。元象四年受九锡,称遂王,号天下事;五年,幼帝欲禅,渊三让而受天命,定国号“昭”,改元“天曌”。元烈八年崩于飞霜殿,年四十五。
《昭书·文帝本纪》
烈祖文皇帝,故齐成帝子也,讳珩,字从瓘,亦名行。少有殊色,音容皆美,秀类妇人,时人谓世无其二也。初封广宁,迎敌有功,成帝悦,改封琅琊王。章帝立,佯称狂疾,后行周公之事,称贤王也。齐承光十三年受禅,次年和盟黄河,共立国事,留帝号,并称二圣。元烈八年传位太子康,尊太上皇;显徽三十五年崩,年八十二。
《昭书·列传第一》
光烈侯者,陈留卫氏人也,名映,字羲照,小字去疾。齐上柱国卫颢之孙,母齐成帝女承徽公主,善骑射,通韬略,姿貌堂皇,谓“煌昭将军”。年十四,随镇北将军玄驻朔州,周帝背盟,与突厥合围,映以千骑破两国军,名扬塞北,后因貌艳无威,每战披发铜面,敌畏为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