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背后看去,他只是个熟睡的人,一动未动。
深宫里媚媛猛坐起身,惊讶得瞪大了眼,黑暗中瞳孔非但没有放大,反而缩得更细,细成了两根金色的线……赤裸的身躯在黑沉沉的锦帐里是一段模糊的灰白。国王又冷又重的手臂死气沉沉地搭在她的腰间,空气里充满了酒的味道、香料的味道和人肉的味道。
她狠狠地抓着自己光洁修长的大腿,好像她正在做噩梦,她要把自己弄醒。指甲断了,皮肉破了,所以隐晦重重的静夜又多了一种血的气息。她用雪白的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似乎生怕自己一时忍耐不住便会放声尖叫……
最后她不再折磨自己了,平静地躺下来,把手放在心口,闭着眼继续睡。
这是一个悄无声息的暗夜。
所以天籁格外清晰。
虽然喜鹊在枝头喳喳叫,将军夫人听到的消息却极不好。
前线败仗,将军和瑾襄集结了军队,一路急退,最后总算在大盘关一带站住了脚。大盘关位居王国中部,是南北通路的冲要之地。也就是说,自北方开战至今不过三年,已有近一半的地盘丢了。这也难怪,兵力悬殊,赫莲更不是易与之辈。若大盘关也失守,接下来能再作为有利阵地的,就只有古林山了。古林山和京城已非常近,但地势险峻,沟谷纵横,易守难攻,可算是京城最后一道天然屏障。古林山若破,帝国军就能长驱直入王国京城。
那个人,该不会是在古林山打起来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罢?将军夫人啜着红枣紫米粥,阴郁地想。她问丫鬟文书现在做甚,丫鬟回答正在园子里散步。
将军夫人眉毛一挑,放了碗筷,也到园子里去了。远远地就瞧见文书拖着铁链踱来踱去,家丁们推着运石头的小车跟在后面。“近来倒少见先生这般有兴致呢。”将军夫人笑吟吟地迎上前去,疑惑他难道知道消息了?
文书只是笑嘻嘻地,没什么异样。将军夫人转念一想,他可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于是问道:“先生遇上什么喜事了不成?”
“做了个好梦而已。”文书笑道,“想来是件吉祥的事。”
将军夫人叹了口气:“先生得了瑞兆,我儿的日子却不好过呢——赫莲已攻到大盘关了。”
“大盘关?”文书反而怔了,“那又如何?”
将军夫人仔仔细细地瞅着文书,确实不像假装,于是她三言两语把情形说明。文书的眉毛皱起来了,看上去还真忧虑。“夫人还是让在下去军前追随大人罢。”他说,“在下当竭尽全力替大人排忧解难。”
“多谢先生美意,不过先生还是安心住在这里罢。”将军夫人笑着阻止,“若需要先生相助,我儿自会来信相邀。”
“好!”文书高高兴兴地点头答应。
将军夫人转过身去,面色铁青,看他的样子,是料定大盘关也守不住。
许是夜里做了好梦,王后晨起,心情欢愉,一个宫女不慎把花瓶打翻,吓得双膝着地连连磕头,她只是淡然一笑道:“下次小心了。”
旁边的宫女太监们都惊呆了,他们本以为王后会吩咐挖去这宫女的眼睛,或是砍掉她的手。
“王上呢?”王后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两名宫女在她身后举着手镜,好让她看清后面发髻上插的珠花和发钗是否妥当。
“王上上朝去了。”一个管事的太监小心翼翼地赔笑道。
“哦……”王后微微有些诧异。国王已经许久没临朝了,晨起时未见国王睡在身边倒也着实罕见。不过她不在意,又细细端详手指甲。夜来断掉的指甲重新修整,短短地贴着指尖,重新涂上了艳红的丹蔻,仿佛凝了一滴血。她一只一只地把错金贴翠镶琉璃的黄金甲套套好,于是纤细秀美的手立刻成为华贵灿烂的爪。
媚媛叹了一口气,满足地挪动着那些长长的、沉甸甸的爪,微笑,不知在为什么开心。她看起来美得异样,最珍贵的翡翠和黄金也比不上她的双眸动人。宫女太监们满心稀奇,稀里糊涂地想,或许从此以后,歹毒古怪的王后就会成为温柔慈祥的仙女。
忽听脚步声橐橐,王后回眸,急忙起身灿然笑道:“王上……”
国王铁青着脸,一掌扇去。唏哩哗啦地珠翠落地,王后也叫了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脸,却遮不住那红红的巴掌印。“妖孽!妖孽!”国王接着狠狠踹去,怒骂道,“大盘关!已经到大盘关了!看你干的好事!看你干的好事!”
王后只是蜷在地上,捂着脸,任凭国王践踏。“拿鞭子来!”国王狞声恨道,一张脸拧得走了样。
皮鞭咻咻地落在王后的身上,但旁边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随着那一声声的鞭响,一下一下地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