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人半张着嘴,着急无奈又惊惶。媚媛见她这般模样便目光晶亮,更加开心地咯咯笑。“嗳,给我找点龙涎香出来。”她又转过身去满意地打量大铜镜里美人儿娇媚的身躯,若无其事地吩咐说,“他居然喜欢那粪味儿,真恶心。”
这出好戏王宫总管本来不知道,不过在瑾襄离开的那个清晨,王宫总管心急火燎地冲进门来,看媚媛懒洋洋地卧在床上,凌乱的云锦随便地搭在赤裸的腰身,可想而知那云锦之下除了头发再没有别的遮拦。王宫总管先拍手后拍腿,接着仰面尖叫:“老天爷!我的老天爷!”如果瑾襄还是个孩子,一定又会纳闷地瞅着那光溜溜的下巴和香喷喷的脸,心想媚媛不过是个没穿衣服的女人,像刚打完架的妖精,怎么就成老天爷了?最后王宫总管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千里长堤溃于蚁穴,九尺高台功亏一篑,百年大计毁于一旦,他愁眉不展,满面泪痕,气喘吁吁。
媚媛侧身躺着,右手支着头,静悄悄地一转眼,斜着眼角瞅那垂头站在门口的鱼人。她灿然一笑,道:“告我的密呀居然,你?”随即大声叹息着翻了一个身,把光洁的后背亮给王宫总管和鱼人看,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说:“没事就出去罢,我还困着呢。”
大幕已经拉起,好戏就要开始。第一出不过是要在一张白绫帕上染点血。王宫总管悄悄预备了一种鸽子心似的小蜡丸,告诉媚媛,只要轻轻一捻就万事大吉。媚媛觉得新鲜有趣,和鱼人面对面地在坐在闺房的地毯上,为这轻轻一捻勤学苦练。十数张染上了血花的白绫帕散落满地。“呀,还跟真的一样哩。”媚媛咯咯笑,兴致勃勃地环视左右,“居然没一个是相同的。”
国王新纳美人的第一夜,一切繁文缛节结束后,媚媛脱下了沉重的礼服,鱼人和宫女们服侍她穿上白绸的寝衣。衣服芳香四溢。媚媛皱眉,如果此刻是瑾襄在替她更衣、讨好地对她说这是最名贵的麝香,她一定挖苦鄙夷道“尿骚”!但现在瑾襄在千里之外经历剑风刀霜,媚媛没法像往常那样找他的别扭,于是她什么也不说。待谁也没察觉的时候,鱼人把一颗小蜡丸轻轻放在媚媛的手里,媚媛便把她的贞洁塞在枕头下,坐在床边等国王到来。
国王的寝衣上也散发着某种味道,据说能让年轻的女子满心欢喜。但媚媛欢不欢喜实在很难说,就连王宫总管养了她十几年,她究竟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都不太确定。虽然国王懂事后就在王宫总管的安排下和宫女实际练习过很多次了,而且他早已成年,纳娶了数名美人,不过此刻面对媚媛碧绿的眼睛,他居然像初次杀人的刽子手一样紧张,尤其是美人居然那样上下打量他苍白纤细的身体,毫无羞涩,毫无忸怩,若有所思,又坦然得如同认命的死囚。要死的人可是什么都不怕的。
国王的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虚汗。死囚的脖子已经安静地伸在眼前,他的手却沉重得举不起刀。不管他如何激励自己,那关键的一幕却总也无法上演。国王觉得虚空里满席的观众都等得不耐烦了,而他还在后台没化好妆,于是观众们都像蛇一样悄悄溜进后台,偷窥着他单薄的后背,并窃窃私语这小丑为什么还不出来?他慌乱地看着美人,满头大汗,似乎是怯场的新人在请求援助;美人一言不发,任凭他如何匆匆忙忙地摆弄、凶狠地折腾,她只是独自地安静,从容,仿佛名伶在空旷无人的舞台上自怜自爱,并不救他的场。那一段如雪洁净的身躯漠然地等待,国王越看越头晕,好像他已变成了陀螺,而虚空里有一条皮鞭正狠狠地抽着他,他不由自主地要旋转起来。
媚媛的眼睛安然地凝视着虚空,好像也在看那条皮鞭什么时候落下来。国王跳起身,她转眼看去,国王的脸扭曲着,手里挥舞着一条仿佛是凭空变出来的皮鞭,眼神比皮肤还要苍白,呆滞如死鱼。
作为要做王后的人,除了琴棋书画、一切风雅和王宫礼仪,媚媛还不断地从王宫总管的口中听说了有关未来丈夫的点点滴滴,包括他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此刻她有一点点讶异,不为那条鞭子,而是为他真的这么快就把鞭子拿出来了。她寻思着怎么也会过一阵子,哪怕一两天。既然他这么快就坦诚相待,她自然不能辜负,要礼尚往来。“等……等等!”她娇滴滴地举起了手。
国王把皮鞭高举过头,美人的眼中没有惊恐,只是忍俊不禁的浓浓笑意。这般笑意有点儿让国王下不去手,好像自己领着十万人马耀武扬威地去出征,敌方随手摆开大军却是百万。他再一次地虚弱,随即他觉得背后有无数毒蛇的眼睛越逼越近,如果不硬着头皮去交锋,毒蛇一定会扑上来狠咬自己的肉。然后他看见美人从容不迫地从枕头下摸出一颗鸽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