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那一日林黛玉得知阁廊上发生的种种后,气得大哭一场,被林清微百般劝慰方才松开心怀。不留神之间,已经到了二月十二,正是黛玉的生辰。
这一日,林黛玉早早地便被丫鬟唤醒起身,左右簇拥着端坐在西洋镜前面,她合眼打着盹,任由雪鸢雪雁为自己梳头妆容。
当初林黛玉第一年在公主府过生辰时,因着年岁小,怕折了福寿,并没有张扬旗鼓;后来的几年,因着守孝,也都只是一碗素面,府中各人奉上贺礼便罢了。今儿这是林黛玉出孝后的第一个生辰,自然马虎不得,衣裳都是半个月前便预备下来的,盘锦镶花联珠衫,银纹绣百蝶穿花裙,从上到下一溜儿的簇新。脚上一双缀着明珠的云头锦鞋,更是林清微照着江南风俗亲手做的,由女性长辈在女儿家九岁生辰时做一双绣鞋,寓意以后走路顺顺当当,长长久久。
雪雁一双手拿着梳篦,如飞燕般灵巧得很,将林清微已然及腰的青丝挽成双环髻,接过雪鸢递上前的缎带,将林黛玉鬓旁留出来的一缕长发绑起来;簪上几乎能以假乱真的贴片云丝宫花,带上全套的云母琉璃嵌宝珠钗,浅描黛眉轻点绛唇,杏面桃腮,虽说容貌尚且带着几分青涩,却也娇俏动人。
林黛玉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觉得有些别扭。
“玉儿可是觉得上了妆容很不舒坦?”林清微不知何时倚在雕花镂空隔屏上,笑着瞧着林黛玉有些微微郁卒的神情,莞尔一笑:“便是清水出芙蓉不加雕饰,也是需要旁人笔端润色方能生辉。女子不会打扮自己,那可是决计要不得的!”
她年幼时曾听太后说过一句话,女子打扮并不是为了获取他人欢心,更重要的是让自己能够心气宁和愉悦,旁人瞧着也舒心些;对于这句话,林清微深以为然,没瞧见太后做了几十年的贵妃再到现在的一国之母,即便不受宠爱,也始终都保持着雍然端宁的姿态容貌么?
林黛玉带着些羞赧,摇摇头:“只是乍见这般丰艳,有些不大习惯罢了!”又朝着镜中瞧了一眼:“不过看起来却是精神许多呢!”
“精神些挺好的!”林清微点点她的额头,面对这个容貌与自己肖似的小侄女,心中升起一丝怅然。叶泽南今年已经已经十二岁,他与玉儿的婚事已经是放定的,自己不必操心,倒是琛儿那边,也到了该相看相看的时候了……
宣朝风俗,男子十五岁时基本上就要成婚,女子皆是及笄后便嫁人生子。徒林琛今年十岁,他的情况特殊,虽说是实打实的皇子,但却落在林清微这个威势颇高的长公主名下,其受宠程度远在其他几位皇子之上。林清微早早便与徒嘉景讨了圣旨来,徒林琛的婚事不许旁人插手,怕的就是被人拿着徒林琛的亲事做文章。
闻言,林黛玉依偎在林清微怀中蹭了蹭,眼底满是濡慕:“姑姑放心,玉儿不会给林家丢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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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林黛玉瞪大了一双美眸,一下子从锦凳上站了起来,瞅着眼前的人,有些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真的是爹爹?您怎么会来京城?”
小林晞坐在林黛玉的旁边,好奇地抬脸瞧着姐姐面前的人,唔,和姑姑给自己看的画像上面一模一样,他小心翼翼地跳下约莫有他大半个身子高的锦凳,动作很是伶俐,看得林如海怔怔愣愣的。
“给爹爹请安!”林晞抱着白白胖胖的小拳头,神情很是严肃地对着林如海行了个礼,想起什么来,歪着脑袋,湿漉漉黑黝黝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爹爹,我是晞哥儿——”
看着乖巧可爱的儿子无邪的眼神,林如海只觉得心尖颤颤,嗓音里带着些许哽咽:“哎,好孩子,爹爹知晓你是晞哥儿,爹爹知晓的……”贾敏去世,林如海在姑苏为她守了一年丧后,便被徒嘉景下旨调任到千里之外的豫州担任布政使,如此掐指算来,他与两个孩子已经三年多不曾见过了。上一次,林晞还是个走路尚且需要旁人搀着的小粉团子,如今一晃眼,已经长成了小小少年——
“爹爹——”林黛玉眼圈微微红着,强忍着泪意,上前对林如海福身:“方才是女儿失态了,爹爹万福金安!”
林清微在旁边瞧着这一幕,不由得笑了起来:“行了,这些子虚礼先且放一旁,哥哥先用些吃食再说!这一路紧赶慢赶的——底下还有的忙哩!”便挥挥手吩咐绿言去厨房。
待林如海用罢膳食,已经是申时了,林清微遂让人送两个孩子回去歇息,自己则与林如海去往正院花厅坐下说话。
“如此说来,哥哥此番必是要留在京城了?”林清微听完林如海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王子腾几年前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京营节度使的位子被空了出来,由着陈子康顶上去,那一阵子,京城中可不太平!如今皇帝哥哥铁了心要动那些占山吃皇粮的勋贵,京中没个人手也不好办事哩!”
闻言,林如海稍稍有些迟疑:“妹妹,依你看来,忠顺亲王那边——”他
林清微不以为意地拨弄着自己手腕上一枚镯子,古纹双蝶碧烟镯,色彩古朴而不失灵动;她抬头指了指头顶:“哥哥莫要担忧,他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举头有苍天,他能蹦跶到哪儿去?何况如今天下太平,河晏海清,他若是敢有什么异动,光天下百姓的唾沫便能淹死他!”
想起十分能闹腾的忠顺亲王,林清微冷哼了一声,徒嘉旻呀徒嘉旻,看来真的是这些年来的放纵,让你的脑子进水了!居然真的和德宁会搅和在一起,当初父皇说的果真没错,根本不用动手,迟早有一天,你会栽在男色上面!
瞧见自家妹妹眼底滑过的一丝利芒,再一想沿路行来打听到的京城近况,林如海沉默了半晌,忠顺亲王新欢旧爱的故事已经流传得这般之广,难怪妹妹如此恼火……
“罢了,不提那起子糟心窝子的事情!”林清微摆摆手,看向林如海:“既然哥哥要长留京城,那朱雀大街上面那处宅子也得遣人去拾掇拾掇,另则还有下人什么的,也都要准备;这几天哥哥先在我这儿住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