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A班的教室里零零星星地坐着几个人,卷子和习题被吹得哗啦作响,没有压住的活页纸掉在地上。波风水门桌上放着食堂出品的利乐包苹果汁,正从座位上起来去扔垃圾。
漩涡奇奈没能收回在天台上定格的被欠了十包牛奶的表情,波风水门将炸猪排面包的包装袋丢进垃圾桶,看到她之后关心地发问:
“奇奈,你怎么了?”波风水门抽了块湿巾,“怎么表情这么不好……好像快哭了似的?谁欺负你了吗?”
漩涡奇奈艰难地给自己找了个自然一点的理由道:“……没事,没有吃到好吃的东西所以很委屈。”
波风水门啊了一声,温和地问:“想吃什么?”
奇奈不能忍受这种关心,中午美琴说的话句句带刀。而她浑身带着刺,逃避着波风水门如同大海一般温柔的目光。
她哑着嗓子说:“但我现在不想吃了。”
波风水门没有追问下去,反而温柔道:“我觉得你说的那个面包虽然还可以,但是长期吃的话对胃不太好。不然这样吧,明天开始我也帮你带一份便当?”
漩涡奇奈只觉得脑袋发晕,这样的场景她没有排练过——波风水门到底为什么会对她好到这种程度?
春末夏初的天空湛蓝,云朵雪白,风呼地吹进这间教室。
红发的女孩儿难堪得只想拔腿就逃,好像逃晚了喉咙里塞满的的情意就会跑出来似的。
而金发的少年温柔地递给了她一块湿巾。
“下午第一节有个阶段测评你记得吧?”水门示意她脸上有块脏东西,让她擦:“好好考。”
奇奈放松下来,用湿巾茫然地抹了半天都没抹掉,波风水门从她手里抽过湿巾娴熟而自然地给她擦干净鼻子旁的番茄酱。
水门轻声道:“怎么能把番茄酱沾到这个地方来?奇奈你是用脸吃饭吗?”
奇奈小声地反驳:“是因为天台上风太大了,生菜叶子糊上去的……”
波风水门笑起来:“总之下午好好考,我还挺想验收一下我这段时间辅导的成果的。”
奇奈心里说不出的发酸和别扭,没有反驳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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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我吧。
漩涡奇奈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下午灿烂的阳光打在她的试卷上头,试卷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每一个定理她都会用,每一道题她都会做。
她瞥向水门的方向,波风水门正用美工刀削着铅笔——他喜欢用木枝,尽管木枝铅笔的书写质感不如自动铅顺滑,水们却格外的喜欢那种削尖的、凌厉的线条,甚至到了执着的程度。
就好像他本人也会把所有事都做到最好一样。
漩涡奇奈不免地羡慕着这个人。
他阳光、强大,聪明而敏锐,好像这世上没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情似的,天不怕地不怕,仿佛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奇奈年少无知的时候也曾经这样过,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认为只要足够努力,愿望就一定会实现。可是这世上有太多的人力所不能及,有太多的心酸和无可奈何。
放弃我吧,奇奈只觉得被这样拖着走太累了,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被丢下,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原形毕露。
真的——太累了。
三菱自动铅笔在纸上划出道深深的划痕,奇奈大略地挑了几个简单的选择题,剩下的随便蒙了几个答案上去。
奇奈做着做着就有点鼻尖发酸,她注意到波风水门单肩包里斜斜地露出了一把红折叠伞的伞柄。
——那是奇奈高二那年塞进他的鞋柜的那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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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子在三天后发了下来。
那时3-A的教室里夕阳金黄而温暖,正好是放学前大家收拾书包的时候。不少人看到有人拿着卷子往教室走的第一反应就是——拔腿就逃,准备第二天再来迎接分数的降维打击。
但漩涡奇奈不在这些逃避者里面,她平静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把课桌里的不用的书装进自己的包里,同学在前面发批完的卷子,最后一张遍布红色斜线的卷子掉在了奇奈面前。
漩涡奇奈拿起那张卷子打量了一下,把不及格的卷子摊开放在了桌子上。
她觉得自己有病,越是喜欢的人越是要往外推,越是重要的事情越是不想面对——活像一个不合格的苦行僧,不愿意自己的生活和‘开心’搭上半点关系,却也在逃避着自己的生活,逃避着现实。
教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室西晒的金红夕阳。漩涡奇奈慢吞吞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终于等到了自己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波风水门刚参加完篮球部的活动回来,穿着红色的篮球背心,金发汗湿着,似乎刚洗过脸——头发丝儿还在往下滴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