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临有点怀疑,杜亚伯刚才那副享受的模样是怎么摆出来的。叶临转身吐掉了嘴里的柠檬片,歪着脑袋就着水龙头疯狂漱口:“这……是你送我的礼物?”杜亚伯被叶临慌乱的模样逗乐,沉默着不语。门口的那一对恋人缓慢起身凑近:“我们也来试一下嘛?”“可以。”杜亚伯又倒了两杯酒放在对方面前,把盐和切好的柠檬片推了过去,转身看叶临。“这个不是,我要送你的是一个故事,和这个酒有关,所以先让你尝尝滋味。”杜亚伯说着,偷笑一下。又取出两只杯子,往里倒入少许的龙舌兰,兑了雪碧,加上柠檬片,送给那一对尝了烈酒之后呲牙咧嘴的情侣。那两人连忙拿了杜亚伯兑好的酒来压口里的滋味,把酒杯退回去连连摆手跑了。厨房门合上,暖橙色的灯光照得叶老师五官深邃,还渡着光晕,是最让杜亚伯心动的模样。这些天,他已经觉得自己快受不了,无时无刻不想着和叶老师腻在一起,只要空气里能捕捉到对方的气息,就能觉得安全和惬意。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可天生冷酷的性格又压抑着他,没办法把这一切都表现出来。他想等一个恰当的时机表明自己的心意,可又知道自己生来注定孤独,他什么都没办法给叶临,他太稚嫩太卑微,他配不上叶临的一丝头发。于是,他左思右想,只能隐晦地拿故事遮挡,好让自己舒服地表白一次,无论对方明不明白,也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什么故事?”叶临漱口之后口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花果香味,不浓不淡倒是让人神清气爽。杜亚伯斜靠在厨房的案台旁,深吸口气,眼睛盯着叶临看,沉默地打着腹稿。“我发现你是一个特别痴迷故事的人。”叶临拿起酒瓶扫了一眼读不通顺的外文字。杜亚伯清了清喉咙说:“嗯,关于这个酒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很久以前,一个神仙姐姐爱上了一个半人半兽的家伙,但是他们的爱情并没有得到祝福,反而受到了黑暗之神的阻挠。黑暗之神派夜空里的星星去追杀这对恋人。最后,神仙姐姐不幸战死,半人半兽也被暗杀。”“在弥留之际,神仙姐姐的血液和半人半兽的眼泪融合在了一起。正是这滴混合的液体萌生出了叶临完全没有领会杜亚伯的意思,只是又一次皱着眉头看酒瓶,然后很嫌弃地推开说:“我大概以后都不会再喝它了吧。”杜亚伯笑,思忖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盖好酒盖,把瓶子放回高处的橱柜。突然,厨房门响,万斐捧着手机冲了进来。“叶老师!可……算找到你了。”万斐说话上起不接下气,全身充斥酒精味道,但那情绪显然与酒精无关。“怎么了?”叶临疑惑,抓了抓头发问万斐。“那个谁得奖了!朋友圈里都刷爆了!”万斐半握拳头捶打自己脑门,一副焦急又懊恼的模样。“谁?”叶临从万斐手里拿过还亮着屏的手机,扫了一眼对方的朋友圈。确实有一条被刷爆了的消息——顾辰获得本届青年服装设计师大赛特等奖。等叶临从厨房出去,面对一院宾客,他能明显感到氛围不一样了。之前的欢闹喧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出于何种缘由的凝视。这凝视里有疑惑有好奇,有惊讶有叹息,可最让叶临受不了的还是怜悯与同情。圈子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今天得奖的这位,是叶临的前男友。他们曾经出双入对,恨不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在流动的音乐,相对于冷却的人群,显得格外突兀,仿佛那声音根本不属于人类。叶临看各位的神情没办法说“你们继续玩吧,我没事”,也不能说“氛围都这样了,今天就到这吧”。无论哪种表达,都带着过于明显的态度倾向。而他对大家都已知晓的,顾辰得奖这件事儿,是真没什么倾向可言。几个月前,在遇到杜亚伯之后,顾辰这个名字已经在他的生命里渐渐淡去,如今已变得不及这晚秋里的一丝凉风。可宾客们显然不是这么理解的,他们只觉得如今家庭事业双丰收的顾辰,和深居简出多年,依旧只能在胡同小院里办服装发布会的叶临比起来,对比过于强烈。按他们的想法,或许此刻看到叶临伤心、懊恼,没来由的乱发脾气才算正常吧。要不然,叶临单身这么多年又是为了守着谁呢。“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就先到这儿吧?”一阵沉默之后,还是万斐开了口,“咱们这周围还都住着老街坊呢,不能让老头老太太的心脏大晚上跟着咱们闹腾。”“也是……”“对对对……”音乐声停,宾客们踩过一地狼藉,一波一波地向门外攒动。才一晃眼的功夫,就全走光了。叶临看留下来的工作室成员,微笑着说:“你们也都早点儿回去吧,今晚的打车费算我的。”菲比不出声,默默弯腰捡地上被碰翻的酒瓶。“这些留着明天请保洁吧,你们快回去。陶哥快带他两走。”叶临拍了拍陶师的肩膀,跨上台阶进了正屋,顺势躺在会客厅的长沙发里。“你们都走吧,我留下来陪他。”杜亚伯终于开口了,他远远地站在暗影下,如果不是这一句都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存在。三个人犹豫着站在小院里不肯动身,他们也拿不准叶临到底会不会介意曾经一起创业、一起生活过的恋人得了叶老师曾经最想往的奖。“快走吧,你们老大不至于才那点儿心胸。”杜亚伯见几个人没动静,从暗影中走出来,又说了一句。这几位揣摩着杜亚伯和叶临的关系,尤其是最近的亲密劲儿,终于决定还是先撤。院门从里面扣上,杜亚伯跨过掉落在地上的食物和酒瓶,扶起一张被掀翻的座椅,上了台阶推开门问叶临:“真要明天请保洁?”叶临睁开眼,似乎有点意外门响了杜亚伯却还留在家里。“嗯。”他应了一声,缓缓起身坐正。“看到前男友得奖心里很酸?”杜亚伯进屋坐进叶临对面的沙发,不拐弯直接问。“我要说我几乎都记不起他长什么样了,你一定不信。”叶临微笑着回。“我信。”杜亚伯躬起背,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问,“那你为什么难过?”叶临以为自己掩饰得够好了,不料却还是被杜亚伯看出了端倪。他苦笑一声摇摇头,说:“没。”“今晚还真是令人难忘。”杜亚伯撇撇嘴,心想作为一个僵硬了二十三年的人,想了好久才琢磨出一个不那么俗套的表白方式。不料才进行到一半,就被那个从未蒙面的前男友给搅和了,还真是孽缘。“今晚留下来吧,像上次一样,咱两都睡一楼厅里。”叶临说完,躺倒,抓了沙发上的扇单往自己身上一盖就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