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姜自己则对鳄鱼那页印象深刻,因为它上面立着的小鸟可以拉起来。
这种布书对程姜来讲是一种新奇玩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明出来的。后来他才想到,就算它早就有了,也不大可能出口到冷湾去。冷湾儿童的娱乐方式屈指可数,其中占大部分的是讲故事。程姜记得他小时候程月故还会讲很多“外面”的故事,说那里有多么漂亮,多么好,不过后来不知为何又突然停止了。而十年后她再开口的时候,“外面”就变成了一个残酷的地方。
程月故有时候确实是喜欢变来变去。
家里静悄悄的,沈霁青早早地已经走了。
莘西娅吃到了程姜前一天回来时给她带回来的蓝莓小蛋糕,又吃了半碗牛奶蛋羹后心满意足地爬上了自行车前座。程姜提前和小小班的女教师登记过她的生日,因此按照课堂惯例,今天小小班会给她特殊庆祝。程姜去接她的时候整个教室里都是彩色纸屑,莘西娅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边画画,里面全是戴着尖尖帽子的彩色小人。他领她放学的时候她是飞出来的。
她坐在程姜车前座飞回家后抵达了这一天的快乐巅峰。
沈霁青大概是破了很多费给她准备礼物,以至于程姜替她打开包装盒的时候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
盒子里是大块的实木积木,其中一些被漆成蓝色与黄色,另外一些则盘踞着粉紫色的花藤。她一吃完晚饭就开始坐在客厅摆弄,积木摆好后是高高的城堡,塔上坐着一个圆圆身子的黄裙子小人。另外一个配件木块中间掏空,下面安着小轮子,里面可以放另外一个圆身子的蓝色小人,甚至还有拉车用的玩具小马。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是沈霁青去开的门。在一阵短小的交谈后,他把头探出来喊了一声:
“程姜,是找你的!”
程姜反应很快地跑到门口,期间没细想到底是谁会特意上门来找他。他穿过客厅,一眼就从开着的大门看见了沈霁青对面站着的人:
是他好久没见过的猫老头。
*
猫老头一如既往地慢吞吞地站着,看上去又瘦了些,但精神却好了一点。他简单地表明自己是来告别的,说是要正式搬走了。因为往日和程姜有点来往,又是被他及时送到医院,所以来专门告知一声。他认识沈霁青,但不太熟,于是沈霁青回去和另外一位寿星搭伴儿,留下程姜在玄关口和猫老头说两句话。
“怎么突然要搬走了?”程姜问,“您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吧?”
“没什么问题,谢谢。”猫老头回道,“不过我早有病根,小段他们不放心,还是准备让我就近住着。我这就是要搬到他们小区的一户小房子去了。”
“乔迁愉快。”程姜当即反应过来小段是谁,开始艰难地试图维持语气和表情的正常,“您女儿……一定非常高兴。”
老人却答非所问道:
“你以前没见过心脏病人发作吧?肯定吓了你一跳。”
“没有的事。”
“毛菁……我女儿一直想要个孩子。”猫老头自顾自地说,“想得发疯。我也不知道她干嘛这么执着,医生都不建议她要,但她就是自己怀上了。她就是这么个固执姑娘。她固执起来什么都不管。那时候我和她大吵了一架,结果一时激动犯了病,她才怕了,躲了我一阵,再也没有来了。可是等她的预产期都过了,她还是怎样都不来见我,说是生病。我当时就觉得这件事奇怪,但又不确定。后来那一天的时候我就想,假如她真来了,我们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是假如她不来,甚至都不接电话,那么预感成真,是我猜中了。”
程姜没有多余地去问那个奇怪的预感是什么,因为猫老头及平静地继续说:
“然后我就知道,我女儿……早就死了。”
程姜听见自己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轰”地一下,但他很好地维持住了倾听的状态,强迫自己继续听猫老头不知道该倒给谁的倾诉。
“孩子最后还是生出来了,是个男孩。我去亲家家里看过,一大家子人照顾着一个小孩,听说目前检查什么方面都很健康。她男人是个好人,我也放心他们一家带着孩子。她是如愿有了个孩子,她自己高兴了。她多高兴啊,还跟他们说别告诉我。但我的孩子死了。”
“请您节哀。”程姜言简意赅而小心地说。
“是的,没关系,不好意思。唉!小程啊,我本来就是来告个别的,不该说这种丧气的事情,但也请你理解理解。我一个老头子也没有什么在附近的熟人,也不能拿这话去扎小段的心啊。”
“是的。”程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