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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原涉笑道：&ldo;贾君不用急，这理嘛，是讲出来的，不是争出来的。&rdo;指着刘秀，又道：&ldo;这个年轻人，敢于为朋友复仇，可谓有义；以一人之力，斗十余恶少年，伤人之余，且能全身而退，可谓有勇。反观贾兴，鱼肉东市，欺凌弱小，可谓无义；以众敌寡，反被刺伤，可谓无勇。一个是有义有勇，一个是无义无勇，你说应该谁理亏？如果今日重伤的不是贾兴，而是这个年轻人，你又待怎么个说法？&rdo;

贾良说不过原涉，却又不肯服气，大叫道：&ldo;原公偏袒！&rdo;

原涉笑得越发温柔，道：&ldo;这么说，老夫的话，贾君是不听的了。&rdo;

贾良毕竟尚未被怒火完全冲昏头脑，故而也不敢公然和原涉顶撞。他浸y江湖多年，对原涉的手段再熟悉不过。原涉年轻时便以心狠手辣闻名于世，他二十岁出任谷口县令，到任之后，日杀百人，血流十里。不出五日，原本jian猾横行的谷口县，愣是被原涉杀出一境太平。如今原涉成了教父，他已经用不着再残忍，自然会有人替他残忍。得罪了原涉的仇家，通常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更荒唐的是，甚至连原涉自己也不知道仇家是被谁杀死的。他的那些追随者们，十分乐意为原涉做这种&ldo;好人好事&rdo;，而且个个觉悟很高，从来不留姓名。

对于原涉所下的结论，贾良心中不服，嘴上也不肯服，信口敷衍道：&ldo;原公的话，我当然要听。我向来是听原公的话的。原公你说，我几时不听你的话了？如果我连原公的话都不听，那我还能听谁的话？原公你算算，还有谁比我贾良更听你的话？我不光自己听你的话，我还号召我们一家老小都听你的话……&rdo;

原涉知道，必须得让贾良心服口服，否则这事永没个完，于是笑道：&ldo;贾君一片爱子之心，老夫焉能不知！老夫还有一个法子，更为公平。&rdo;刘秀、来歙、贾良皆凝神而听。原涉卖足关子，然后吐出一句：你们谁有钱？

贾良一听大喜，连忙表态道：&ldo;只要能替贾兴报仇，原公尽管开口，钱要多少给多少。&rdo;

原涉不理会贾良，转头问刘秀，你有钱吗？拿来。刘秀搜遍全身，搜出一小把钱来，原涉就中拣出一枚五铢钱，冲贾良晃了一晃，道：&ldo;最公平莫过于天意。你如猜对，老夫再不插手，由你随心所欲。你如猜错，那这事就算过去，以后也休再提起。你选，面还是背？&rdo;

贾良心想，猜正反，好歹还有机会，总比让原涉一人说了算要强，于是答道：&ldo;我选面朝上。&rdo;原涉手指轻弹，五铢钱打着转飞入空中，在最高点静止，迅即掉头旋转而下，落在几案之上，滴溜溜又转了半晌，其势渐衰，这才倒下平躺，背朝上。

贾良面如死灰，顷刻却又复燃，叫道：&ldo;再来，三局两胜。&rdo;原涉大怒，拍案而起，斥道：&ldo;你以为买菜呢，讨价还价！&rdo;原涉一直笑如弥勒，令人不忍提防，而这一怒之下，却顿成金刚，叫人心胆沦丧。贾良先输了道理，又输了赌局，倘若再反悔强项，一旦传了出去，江湖中恐怕再无他立足之地，权衡再三，只能长叹，既是天意如此，贾某敢不从命！

原涉这才转怒为喜，道：&ldo;仇怨已消，容老夫为诸位引见。&rdo;对贾良介绍完来歙之后，特地又向他介绍刘秀道：&ldo;此乃刘文叔，大汉高祖之后，南阳刘伯升之弟，司隶校尉陈崇之晚辈，大司马严尤之世侄。&rdo;

贾良如梦初醒，敢情这刘秀来头如此之大，靠山如此之硬，真要叫起板来，自己弄不好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几秒钟之前，贾良对原涉还是心怀怨恨，恨他从中作梗，阻挠自己报仇，此时此刻，他对原涉则是充满感激，感激他阻止自己惹下大祸。这一切，原涉自然都看在眼里，笑了一笑，又把大饼拿出来朝大家伙儿晃悠，吃吧？吃吧？刘秀、来歙、贾良都谦让着，原公请。原涉也不客气，掰下一块放进嘴里，边嚼边叹道：&ldo;这饼放得有日子了，再不吃就得馊了。&rdo;说着，又指了指门板上血流不止的贾兴，笑着对贾良道：&ldo;你这儿子呢，再不救就要死了。&rdo;

贾良狼狈点头，是，是。朝门外一招手，两个随从赶紧进来，抬走贾兴，贾良也拜谢而去。等贾良走后，作为当事人却白看了半天热闹的刘秀终于忍不住问原涉道：&ldo;钱背朝上，果然天意乎？&rdo;

原涉大笑，并不回答，来歙则笑着替原涉答道：&ldo;原公善博，想要哪面朝上，只在弹指之间。原公此技，向来秘不示人，故而贾良不知也。&rdo;原涉接过话头，笑道：&ldo;世间哪里有什么天意，只有事在人为。你说呢？&rdo;说完，拿眼望着刘秀，目光中似有无限深意。

【no5最后的告别】

世上是否真的存在着某种天意，为人力所不可抗拒？原涉给出的答案是：不存在，一切来自人为，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然而在当时，相信天意者却大有人在，刘秀的太学同屋强华便是其中最狂热的一位。

相传阿基米德在浴缸洗澡时灵感突发，悟出了著名的浮力定律，那叫一个激动，跳出浴缸，光着身子就跑到街上，逢人便嚷嚷，eureka，eureka（古多里安方言，意为&ldo;我找到了&rdo;），恨不得将他的喜悦和所有人分享。刘秀太学第四年的一天，强华也光着身子，一路叫着eureka，eureka，跑进了刘秀在尚冠里的住处。刘秀拿衣服给强华，穿上，小心冻坏小鸡鸡。强华光顾着激动了，手一挥，鸡鸡乃身外之物，冻坏也无所谓。

等强华终于肯穿上衣服，刘秀就问：&ldo;你找着什么了？&rdo;强华得意地叫道：&ldo;谶书《赤伏符》啊！&rdo;《赤伏符》，强华第一次和刘秀见面时就对刘秀提起过，据说下一任真命天子的名字就记载在上面。刘秀大喜，&ldo;真找着了？拿来看看。&rdo;强华道：&ldo;藏在国师刘歆府中的藏书楼内，我可拿不出来。&rdo;

得，说了等于白说。国师刘歆，帝国排名第三的大人物，皇帝王莽的儿女亲家，他家里的藏书楼，可不是公共图书馆，哪能让他们随便查阅？

强华见刘秀一下子热情全无，于是谄笑道：&ldo;知道地方就好办了，可以偷偷闯进去。&rdo;

偷闯进去，那和送死有什么分别？十八滩头乱石多，行不得也哥哥。刘秀斜瞥了强华一眼，讥讽道：&ldo;莫非你敢闯进去？&rdo;

强华将手指着刘秀，道：&ldo;要闯进去的，不是我，是你！&rdo;

刘秀大笑道：&ldo;我拼死找来，然后你看？&rdo;

强华一脸无辜，道：&ldo;嗯哼，有问题吗？&rdo;似乎让刘秀去送死乃是理所应当。刘秀连气都懒得生，一把揪住强华，便要往门外扔，中途忽又改变主意，掷下强华，道：&ldo;要去一起去。&rdo;

强华拼命摇头：&ldo;我不去，我怕死。&rdo;

刘秀道：&ldo;朝闻道，夕死可矣。你去是不去？&rdo;

刹那间，那些为真理而不惜献身的人们，布鲁诺、伽利略、秋瑾、刘胡兰……一一浮现在强华的脑海，让他不禁热泪盈眶：&ldo;愿与君同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