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掩了窗子,拉她起身,倏倏然一把扛上肩头,大步往汤泉走去。
红绡帐暖,温泉凝脂,春宵苦短。
他想要一个孩子了。
殿外的雨也许仍旧在下,也许已经停下来了,黑衣侍者也许仍在想法子进殿,千机门的人也许也正在找寻一切可能的法子拿她问罪。
可谁在意呢?
她的眼里,心里,鼻息,耳畔,唯有一人罢了。
痛痛快快地活一场,安安稳稳的日子一天天地过,这比什么都强。
君子一言九鼎,卫氏的脱籍文书天一亮就送来了。
卫叔父来磕头谢恩时,阿臻屏退了众人,与卫叔父有过几句单独的话。
卫叔父说,“你到底是谁,我听命办事,因此不去过问。人各有命,你既用了阿姝的身份,就替她好好活。将来入了土,我也好向她父亲说几句好的。”
原以为卫叔父是要问责,至少问一句他侄女卫姝如今人在何处,没想到问责的话竟没有一句。
想来,他已经什么都猜到了。
在这乱世之中,不是活,就是死,人不会什么过多的结局。
阿臻问起最要紧的事来,“叔父听的是谁的命?”
卫叔父低声道,“千机。”
虽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而今果真听到这二字,仍使她心中一凛,头皮发麻。
千机二字,也使她想起了一味毒药来。
牵机。
听闻牵机入口,饮者抽搐,状若疯狂,五脏六腑皆被焚烧灼烂,头颅与双足顶凑一处,因而名为牵机。
心中幽幽一叹,入了千机门,与饮了牵机药,又有什么分别呢?
半点儿分别也无。
兀自出着神,又听卫叔父叹,“他们要我给你带话。”
“什么话?叔父请说。”
“‘不过给你个警示,该做什么,你自己知道’。卫美人,多保重吧。”
她知道。
该做什么知道,后果是什么,也通通知道。
阿臻点头,取了脱籍文书交予卫叔父,“王父是好人,赐了卫氏的脱籍文书,叔父收好了。从此,卫氏就能堂堂正正地做个平头良人了。”
卫叔父颤着一双手来接,摊开绢帛细细望去,老泪纵横,在绢帛上吧嗒吧嗒掉,“为奴十年,终得自由。。。。。。总算能告慰卫氏的祖宗了。。。。。。”
言罢伏地一拜,“多谢卫美人。”
阿臻扶起卫叔父来,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她想,不管怎样,也总算为卫氏,为卫姝做了一点儿有用的事了。
不该留的人和不该有的人全都打发走了,日子就开始顺风顺水了起来。
她照常煮药膳,春余曹陶四姬也依旧常来。
谢渊虽早就着人将她们撵了出去,然而她们自诩为“魏国四美”,偏有百折不挠的意志。
撵出去便还要来,吃准了“卫姝”人美心善脾气好,成日凑来主宫,来与阿臻闲话。
一口一个“卫美人”,“好妹妹”,原先抢的那些锦衣华袍,不仅灰溜溜地原样奉还,还另收拾了家当,把自己的好东西一样样地献了上来。也正应了郑姬的话,不是自己的,抢了也得还回去。
岂止如此,就似个狗皮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