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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德十六年的正月在帝都的静水深流之下平静地到了尾声。
江阴杜氏起事的消息像是一场虚惊,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战报传进朝中来了。
京城的侯府里,终于辗转重新得到家中消息的杜季明却面色剧变。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替他送信的人身上,声音微微和缓了些许:“这些时日京里风声外松内紧,你乔装出行,也未必安全,不如就留在府里,明日我使人送你回去吧。”
那人穿了件铅灰色的短打,丢在大街上遍寻不到的衣裳,但因为身量纤细,纵然已经加以掩饰,仍有几分抢眼。
来人抬手揭了兜帽,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脸,眼尾却微微拖着,说不出的妩媚。
她微微地笑了笑,道:“点红阁里也时时有事,我能托庇于你一日,却不能托庇一生。”
她言辞若有所指。
杜季明却忍不住上前两步,握住了她的手。
他低声唤道:“秋秋。”
就说不下去了。
白秋秋微微动了动,杜季明下意识地加了力气,女郎却没有将手抽回来,而是反手将他也握住了。
她低下头来,将脸颊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柔软而细腻的触感,像冬日火炉边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到从梦中抽离之后,杜季明忍不住怅然若失,他急急地道:“会有一生的,秋秋,我保证……”
纤细的指尖压在了他的唇上,一点即收。
白秋秋已经重新戴上了兜帽,那双明媚含情的眼在帽檐下深深地与他对视了片刻,就彻底隐没下去。
小厮引着她的背影,沿着小路快步往后角门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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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烘着暖热炭火的房间里,也有人正当窗对弈。
棋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枰面上,对弈的两个人心思都不在局中,只闲闲地说着话。
绀香端了两只盖碗进门,搁在了桌边上,揭开盖子就看见腾腾的热气,指头大的酿圆子在浅白色汤汁里载浮载沉。
木樨的甜香散了开来。
秋日里花开的时候常觉得腻,到冬日里却又觉得香气里这一点甜恰到好处,江楚烟拿勺子在汤碗里搅了搅,酿圆子滑润,却像尾小鱼儿似的从勺边上滑走了。
绀香知道谢石不嗜甜,那一碗里酒香就略重些,年轻男人低头吃了两口,才看到少女好像同那一颗圆子置起气来似的,偏偏追着它左右地捞。
头顶上传来低沉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