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川小镇比白蕊想象中还要美。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走在小桥上,柳丝轻拂,带起阵阵花香,白蕊接住一片幽幽旋落在她手心的桃花瓣,觉得整个春天仿佛都被她握在了手中一般。
桃花粉得像霞,一朵又一朵开满了枝头,白蕊靠在栏杆上,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桃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记忆中似乎有人与她一起共赏桃花,看花谢花开,任花瓣装点她的裙摆。
白蕊依稀记得,那似乎是一个眉间有一点朱砂的男人,可他的面容,却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白蕊陷入了回忆中,不知何时,一束桃花被放入了她的手心。
白蕊侧头一看,欧阳少恭正冲她微微笑着。阳光下,欧阳少恭的发丝也沾染了些许的金色,看起来仿佛带着光芒,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白蕊将桃花捧入怀中,低头轻嗅,露出了暖暖的笑容,然后红着脸轻轻对欧阳少恭说了声谢谢。
欧阳少恭嘴角上扬几分,柔声道:“鲜花本该赠佳人,小蕊喜欢便好。”
欧阳少恭本来想问白蕊,是不是谁送花给她,她都会接受,都会表现出很喜欢的样子?可是望着白蕊的笑颜,欧阳少恭觉得,有些事情不必去问,也不必非探寻出一个答案来。至少在这一刻,白蕊是为了他展颜一笑的,至少在这一瞬,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欧阳少恭还记得白蕊那件缀着桃花的粉裙,记得自己将桃花轻插。入她发辫时白蕊娇羞的模样。那是他们谁也回不去的过去,欧阳少恭既希望白蕊记起,她曾与他赏桃花看晚霞,又希望她永不再记起,他那一针刺入她肩头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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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府虽然久未住人,却并无任何的灰尘,因为方家的小少爷方兰生,常常带着仆人过来打扫,说来也巧,前日他刚将欧阳府打扫得一尘不染,这日欧阳少恭就带着白蕊回了府。
听说自己的总角之交回到琴川的消息,方兰生几乎第一时间就冲到了欧阳府,他太久没见到少恭了,从入府就开始呼喊,热情十足。
躺在里屋的白蕊都听到了方兰生的声音,她有些好奇这个第一时间就来探望少恭的人是谁,听声音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热情阳光,就像火一样,可以照亮每一块黑暗的角落。
白蕊很想见见方兰生,只是她才喝过药,没力气爬起来去瞧瞧外头的情况,等她再醒来时,欧阳少恭一边给她喂饭,一边说起了自己与方家的交情。
原来方家就在欧阳家隔壁,欧阳少恭年少时,就与方家姐弟交好。方兰生的父亲出家当和尚去了,如今当家的是方兰生的二姐方如沁,她乐善好施,温柔可人,不过教育弟弟时也毫不含糊,是个女强人。
白蕊在心中勾勒出了方兰生和方如沁的形象,觉得他们应该是一对很有趣的姐弟,要不是她头上的伤需要静养,她真想去瞧瞧少恭口中的“小兰”是何模样。
“你若想多交些朋友,等再过几日,我带你在琴川到处转转,不过这几日,你得乖乖吃药躺着,将伤养养好,否则落下了病根就麻烦了。”欧阳少恭放下碗,叮嘱了白蕊几句。
白蕊点了点头,欧阳少恭既是她的朋友,又是她的主治大夫,她当然会乖乖听话啦,就是不知道几日过后,桃花是会开得更盛,还是被雨打风吹落了。白蕊下意识地觉得,琴川应该是个多雨的地方。
七日之后,琴川果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绵绵的春雨细如丝线,落在人的手心中悄无声息,不留下任何的痕迹。白蕊站在屋檐下看了会儿雨,少恭端来了一碗药,白蕊捏着鼻子喝下之后,觉得困得厉害,打了几个哈欠之后,连自己什么时候倒在少恭怀中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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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甚至下得更大了些,不再像细丝,寒风裹挟着雨点打在人的身上,让人生出一种刺骨的寒意。料峭春风中,陵越持剑站在琴川的街头,想到十日前天空也是下着雨,白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眼睁睁被人劫走,心中便一阵钝痛。
戴着鬼面具的欧阳少恭推着轮椅出现在了陵越的面前。轮椅上,带着兜帽的白蕊整个人被裹在厚重的披风里,她小小的一团,脸色苍白又紧闭着双眼,发丝凌乱面露憔悴之色,也不知这十日受到了怎样的待遇,披风底下的身子,又是否有伤。
“人就在你的面前,是生是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戴着鬼面具的欧阳少恭手放在白蕊纤细的脖颈上,冷笑道,“看阁下的意思,似乎是不准备交出焚寂剑了?”
陵越身上并没有带着焚寂剑,周围也没有焚寂剑的气息,欧阳少恭早知陵越不会背叛师门,为救白蕊偷来焚寂剑。欧阳少恭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来,毕竟他原本也只是想让白蕊看到,在师门和她的性命之间,陵越选择了前者而已。
如今白蕊失去了记忆,欧阳少恭不愿让她忆起天墉城之事,所以在给她的那碗药中,加了使人沉睡的药物,还特意将她打扮得憔悴了些,让陵越看了心痛。
陵越紧紧捏着手中的剑,他的心确实很痛,白蕊不在的这十日,他才知人世间的情爱为什么会让人忧愁断肠,命运是如此弄人,陵越不知这究竟是老天给他的磨难,还是给白蕊的磨难,但无论如何,他都要救出白蕊,即使拼了他这条性命!
陵越拔出了自己的剑,他曾与鬼面人几次交手,知道自己并非毫无胜算,只是他并不知,鬼面人有好几个,而他面前的欧阳少恭,武力值比他想象中要高很多。
欧阳少恭冷笑着在周围布下结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陵越不来便罢了,他既然来了,自己绝不会让他轻易离开,他倒要看看,陵越对白蕊究竟情有多深,爱有多浓!
情爱使人着魔,一念生,一念死,陵越和欧阳少恭的剑很快碰撞到了一起,剑声、雨声,声声磨人。陵越的血滴落在地,很快和雨水融为一体,白蕊睁开双眼,望着血光一片的画面,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欧阳少恭停住了手,回头一望,白蕊不知怎么醒了过来,摘下兜帽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双手捧着脑袋面露痛苦的神色,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欧阳少恭忽然记起,白蕊少时因为见到杀手屠村之景,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所以是眼前这一幕刺激到她了吗?欧阳少恭心中一紧,顾不得再折磨陵越,赶到了白蕊的身边,想要安抚她,将她搂入怀中。
然而白蕊却后退了几步,面露惊惧之色,哭喊着“救命”跑开了。欧阳少恭这才想到,他脸上还戴着鬼面具,手中之剑还滴着血,白蕊会跑是正常的,因为她并不知道他是谁。
外面下着雨,白蕊伤势未愈,又受了刺激,欧阳少恭不敢放任她一个人在外面乱跑,他看了倒在血泊中的陵越一眼,选择了去追白蕊。
随着欧阳少恭的离去,结界消失了,受了重伤的陵越支撑不住昏了过去,没过一会儿,方如沁正好路过,将陵越救了起来,带回了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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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蕊在琴川街头漫无目的地奔跑着,披风已不知在何时滑落在地,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也打湿了她身上单薄的衣衫。
欧阳少恭换了身装束在雾灵溪涧找到白蕊的时候,她已经浑身湿透了,坐在小溪边伤心地哭泣着。一张小脸已经哭花,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让人看了心不由一阵抽痛。
“……小蕊,你这是?”欧阳少恭还没给出自己的说辞,白蕊就扑入了他的怀中,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不断哽咽着,诉说着自己的害怕与无助。
欧阳少恭看不到白蕊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身体传递出来的恐惧,刚才的一幕显然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刺激,她想起了少年时发生的事情吗?还是想起了全部的事情?她又是因为什么而哭?因为倒在血泊中的陵越?还是因为她自己的身世?
欧阳少恭搂着白蕊,轻抚着她的后背,只听白蕊在他耳边呢喃道:“我是一个不祥的人,那么多人因为我而死……我不想再有任何人为我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