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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暂时揭过，南康公主再举觞。&ldo;请满饮。&rdo;鼓声稍停，乐声倏然一变，由激昂变得婉转。舞者陆续退下，换成手持柳枝的歌者，立在室内，伴着古琴的曲调，扬声唱起《桃夭》。&ldo;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rdo;歌者声音悦耳，不似少女婉转，反倒有少年的清亮，竟有几分雌雄莫辨。&ldo;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rdo;伴着古老的曲调，话语声渐停，仅有歌声绕梁，盘绕耳边久久不去。听到《桃夭》，自然会想起桓容抵京时的盛况。少年郎君立在船头，高情逸态，济济彬彬。朗声颂出诗经篇章，伴着江风流淌，鲜花柳枝纷落之间，白云浮动，波光倒映，醉了时光，敲开几多少女的心房。然君子无缘，不能强求。日后嫁于他人，此时的记忆亦将埋入心底。时而回想，追忆少女年华，或能再品那流淌在秦淮河中的曲调，重睹岁月亦不能褪去的风采。桓容压根不知，一时没留神，竟引得数名女郎为他伤怀。拜辞南康公主后，询问过婢仆，知晓桓熙等已先赴宴席，当下不再耽搁，快步行过廊桥。阿黍恰好同桓容错过，见背影远去，唯有吩咐童子，尽快去寻桓容，留意其他几位公子。随后前往客厢，寻到时机，在阿麦耳边低语几声，将桓歆所行尽数告知。&ldo;三公子的事，尽早处置为好。&rdo;说句不好听的，癞蛤蟆不咬人，但会膈应人。桓歆没有多少实力，再蹦高也成不了大患。可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纵容他继续下去，难免不会惹出麻烦。&ldo;四公子那边也该留意一下。&rdo;&ldo;我知。&rdo;阿麦点头，低声道，&ldo;此事我会报于殿下。如何处置当由殿下决断。&rdo;阿黍点点头。&ldo;郎君那里需有所提防。&rdo;阿麦道。&ldo;郎主在席上，事不好明言。我已吩咐童子多留心三公子，并在席间提醒郎君。&rdo;两人商议一番，阿麦转回客厢，阿黍前往正室。脚步匆匆，心中怀揣不定，表情却分毫不显。与此同时，桓容抵达正室。因他出现，乐声稍停。桓温作为主人，本该位于上首，但天子御驾亲临，哪怕是做样子，也要让出正位，在右侧入席，行臣子的礼仪。郗愔与他对面，脸上似笑非笑，寻到机会就要刺上两句。其下依次为谢安等人，彼此推杯换盏，倒也算是融洽。桓熙、桓歆和桓祎坐在桓温之下，见到桓容，桓祎扬起笑脸，道一声&ldo;阿弟&rdo;，桓熙冷哼一声，端起羽觞一饮而尽，显然心存嫉恨。桓歆皮笑肉不笑，貌似十分客气，出口的话却相当刺人，不用细听就知是在挑拨，指责桓容态度轻慢，不讲来宾放在眼里。&ldo;阿弟稍迟，我同阿兄和祎弟等不及，只能先入席，想必阿弟不会见怪吧？&rdo;桓容笑了笑，并不出言解释。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桓歆这段数还敢设套，分明是当着如来耍猴戏，等着被拍扁。到头来，不过徒惹人笑罢了。果不其然，桓歆话音刚落，就听一名青年道：&ldo;叔道此言差矣。加冠之后当拜亲恩，纵有耽搁，亦是人子孝道。&rdo;话到中途，青年又顿了一下，似乎恍然大悟，轻轻起敲了敲额际，笑道：&ldo;是我忘了，叔道元服仅在室前下拜，并未入内室，自然会快些。&rdo;第二句直戳肺管，桓歆脸色涨红。&ldo;桓叔夏！&rdo;再蠢也能明白，对方分明是故意嘲讽，讥他乃妾室所出，和桓容身份不同。更暗示他不存孝心，拜谢母恩敷衍了事。&ldo;怎么，我说错了？&rdo;青年笑容爽朗，带着几分狂放不羁，同谢玄颇有几分类似，&ldo;如此，我向叔道赔礼。&rdo;说话间，端起羽觞一饮而尽，压根不给桓歆反应的机会。桓歆脸色变了几遍，差点当场吐血。&ldo;咳咳……&rdo;王献之轻咳两声，分明是想笑不能笑，只能借此遮掩。谢玄同在席中，显然也看不惯桓歆小人之举，遥对青年举觞，笑道：&ldo;两年不见，叔夏风采更胜以往。何日再吹笛曲，让我等一饱耳福，听一听江左第一的笛韵？&rdo;青年挑眉笑了笑，并无谦虚之语，仅是回敬一觞，潇洒狂放之态尽显。&ldo;他日有缘，自当成曲。&rdo;桓容眨眨眼，擅吹笛，江左第一？桓叔夏？这位该不是痴迷音乐，被谢安评&ldo;一往情深&rdo;的那位吧？一往情深不了解？梅花三弄总该耳熟能详。&ldo;阿子，且上前来。&rdo;桓温突然开口，对方才的一段&ldo;小插曲&rdo;视若未见，更没看桓歆一眼。拿起酒勺，亲自舀起一觞酒，笑着递给桓容，正色道：&ldo;旨酒既清，嘉荐亶时，始加元服。兄弟具来，孝友时格，永乃保之。&rdo;&ldo;诺。&rdo;桓容答应得十分痛快，双手接过酒盏，当场一饮而尽。桓大司马又递一觞，道：&ldo;旨酒既湑，嘉荐伊脯。乃申尔服，礼仪有序。祭此嘉爵，承天之祜。&rdo;桓容恭声敬诺，再次仰头饮尽。&ldo;旨酒令芳，笾豆有楚，咸加尔服，肴升折俎，承天之庆，受福无疆。&rdo;第三首醮辞出口，第三觞酒水递上。酒气开始上头，桓容咬紧牙关，双手捧起羽觞，又一次咬牙饮尽。三首醮辞载于《仪礼》，大意是今日元服，当严格要求自己，尊奉礼仪孝悌，侍奉国君，萧敬父母，友爱兄弟。如此方能为正身君子，受益一生。然而，寓意虽好，能不能做到则是两说。没道理别人扇他巴掌，给他挖坑，他还要陪着笑脸，傻呵呵的往里跳，只为成就一个虚名。最正确的做法该是巴掌扇回去，更要扇一送一，用足力气。绕过深坑不算，还要顺手再挖一个，让先动手的掉进去。条件允许的话，可在坑底树几根竹刺，避免对方爬出来。三醮之后，桓大司马又道：&ldo;嘉礼既成，当昭告尔字。&rdo;桓容放下酒盏，神情肃然。&ldo;请阿父赐字。&rdo;&ldo;阿子舞象出仕，难免年少意气，行事莽撞，有争勇之举。今取字敬道，望尔端肃于心，敬谨于事，虚怀有礼，莫为浅薄。&rdo;虚怀有礼，莫为浅薄？桓容觉得牙酸。这算是夸还是贬？抬头看一眼渣爹，桓使君磨着后槽牙，当着众人的面，该走的程序必须走完，没法开口反驳。早晚有一天，今天这个暗亏，必须连本带利还回来！&ldo;谢阿父赐字，儿今后必谨言慎行，敬尊阿父教诲！&rdo;桓容恭声应诺，正身行礼。桓温朗声大笑，&ldo;好！&rdo;自司马昱以下，众人皆举觞相祝。自今日起，桓容不再被视为少年，将迈入&ldo;成人&rdo;行列。不仅有郡公爵，掌握幽州之地，麾下五千甲士，在桓氏族中也有了话语权，不再被任何人小觑。&ldo;入席吧。&rdo;司马昱在上首，之前拜过几拜，送礼的程序自可省略。桓容绕过矮榻，坐到桓温下首。原本，这该是桓熙的位置。奈何桓容爵位更高，前者再不甘心，也知晓事不可为。没法在位次上相争，只能灰溜溜的后退，眼红的看着桓容入席，受诸人敬贺。酒过三巡，桓容脸色发红，笑言不胜酒力，开始执筷夹菜，试图压一压酒气。吃了两口，桓容很想叹气。席上菜肴多为荤食。炙肉、炖肉和鱼类之外，还有整整一碗肉泥，粉红的颜色，撒着葱花香菜。样子是很漂亮，问题在于，生的，生的啊！更要命的是，这是羊肉！想想看，生的羊肉，没有任何调料，仅是剁成肉泥，加了些盐酒，撒几片葱叶香菜……这味道，真心是谁吃谁知道，一辈子都不会忘。桓容对着羊肉瞪眼，吃还是不吃？四下里看看，发现众人早习惯这个味道，一口肉泥一口酒，吃得无比欢乐。……太强大了。真心是不服不行。收回视线，桓容默默将碗推到一边。和此物相比，什么鱼脍，什么鞑靼牛肉，全都被比到沟里，弱爆了有没有？&ldo;阿弟为何不用？&rdo;桓祎好奇探头，&ldo;羊肉很新鲜，都是厨下现宰的羔羊，滋味很是不错。&rdo;看看桓祎面前的空碗，桓容默默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