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见到,无论如何,他都会保住小孩的性命。为臣也好,为君也罢,这是做人的底线。&ldo;明公心慈。&rdo;荀宥无奈摇头。想起贾秉送回的书信,神情又是一变。得知桓容收养袁峰,贾秉颇有几分赞同。然在信中未曾道明缘由,只言他日回到盱眙,当面再叙。沉默片刻,两人撇开此事,将注意力转到刺客的口供之上。&ldo;刺客言其未受指使,咬死也不改口。但有袁瑾帐下参军曾出行北地,见过苻坚王猛,言王猛言辞间几番打探明公,颇有忌惮之意。&rdo;&ldo;王猛?&rdo;桓容愕然。这个爱好抓虱子的猛人怎么会注意到他?&ldo;明公莫要妄自菲薄。&rdo;看出桓容的意思,荀宥正色道:&ldo;明公舞象之年出仕,独掌一县之政,短短一年时间,除豪强掌盐亭,税收丰盈,政绩斐然。去岁随大军北伐,解军粮中之急,生擒鲜卑中山王,立下赫赫战功。&rdo;&ldo;今为幽州县令,灭寿春隐患,握三千郡兵,可谓一方诸侯。&rdo;桓容脸红,耳朵脖子一起红。被人当面这么夸,心跳加快有没有,飘飘然有没有?&ldo;现如今,南北谁人不知,明公良才美玉,人中俊杰。以苻坚王猛之志,忌惮明公实属必然。&rdo;桓容终于不飘了。实事求是的讲,被这两人惦记可没好事。&ldo;所以,仲仁怀疑,这次行刺和王猛有关?&rdo;&ldo;不是怀疑,而是肯定。&rdo;荀宥沉声道。&ldo;幽州乃四战之地,寿春进可北击,退可南守,收拢流民过万,位置极其重要。秦氏仆兵能从寿春借道,王猛胸有韬略,当世大才,又岂会看不到这点。&rdo;桓容心头微沉,回身取来舆图,查看幽州边界,头皮一阵阵发麻。对面的荆、豫、徐三州现归秦氏坞堡,凭借双方的关系,短时间能保持&ldo;友好&rdo;。但此地距离氐人的地界并不远,只要打通南阳,氐人大军便可长驱直入,打东晋一个措手不及。关键在于,秦氏坞堡会不会&ldo;让路&rdo;。以秦氏对胡人的态度,这个可能性很小。然而,考虑到坞堡目前的兵力,一旦苻坚王猛准备玩命,坞堡是否能够挡住几万,当真是个未知数。桓容越想越是心惊,不知不觉间,竟然冒出一头冷汗。&ldo;明公无需过度的担忧。&rdo;荀宥话锋一转,&ldo;氐人今岁伐凉,大军西行,正与凉国旧部和西域胡纠缠,不小心还会引来吐谷浑,一时半刻无力南下。明公大可趁机积蓄力量,他日同其一战,未必不能得胜。&rdo;和苻坚王猛开仗,挥师将对方揍趴?桓容突觉不真实。历史上,这可是谢安谢玄才能办到的事。转念又一想,他能生擒慕容冲,又差点抓住慕容垂,不过将对手换成氐人,未必有什么不可能。事情都有两面。王猛派人刺杀他,何尝不是怕他势大,提前扫清对手。如此看来,他貌似脱离跳跳虾团队,开始向大鱼进化。该高兴还是恐惧?桓容感觉十分复杂,一时很难说清。只不过,这种被大拿视为对手的感觉,当真有些微妙,胸中涌起的兴奋不容忽视。遇上一次刺杀,桓容反而摆正自己的地位,意识到可以放弃低调,就此脱去无害的外壳,亮出满嘴獠牙,挥舞着刀叉抢肉分蛋糕。假如知道这个结果,未知王猛会作何感想。&ldo;氐人既然开始动作,肯定不会轻易收手。&rdo;桓容合上舆图,沉声道:&ldo;这些刺客留着没用,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尽早处理掉。等到消息传出,八成又会是一场麻烦。&rdo;旁人如何暂且不论,渣爹肯定会借机生事。正如桓容之前做的,不能真把人打骨折,撕上两场,让对手肉疼一阵实有可能。&ldo;再有,北地送来消息,有一股羌人欲投奔于我,以仲仁看,此事当如何处理?&rdo;&ldo;羌人?&rdo;荀宥难得面露愕然。桓容点点头,本想将绢布递出,不期然想起其中的某几句&ldo;暗示&rdo;,僵硬两秒,咳嗽一声收回手,匆忙折了几折塞回袖中。荀宥:&ldo;……&rdo;这是几个意思,到底是给不给他看?难不成其中有什么不可对外人言之语?忽视荀宥的表情,桓容又咳两声,摸了摸有些烫的耳垂,道:&ldo;总之,事情就是这样。&rdo;这样是哪样?荀宥看着桓容,生平首次无话可讲。桓刺使的名望桓容坚决不给,荀宥最终没能看到信件正本。不过,羌人投靠之事不能轻忽,必须重视。真如桓容所言,这将一支送上门的军队,队伍整齐,刀剑俱备,战斗力强悍,绝对是不可多得。以后世的观点,这就是一支雇佣军。只要给足好处,就能为桓容冲锋陷阵。什么胡人情谊,部落姻亲,全都可以抛在脑后。北伐之时埋下的种子,屡次派遣商队以利诱之,如今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ldo;羌人真心投靠,明公大可收留,然行事需得谨慎,更需留意朝廷。&rdo;晋朝和胡人的关系在明面上摆着。去岁刚刚北伐,和慕容鲜卑大打一场。期间和羌人未有太大冲突,到底不是友军,而是敌对双方。如果桓容招呼不打一声,擅自将羌人收入麾下,难保建康会做出什么反应。一个&ldo;勾结胡人,意图谋逆&rdo;的大帽子扣下来,足够他喝上一壶。虽说桓容今非昔比,扣再大的帽子也能设法解决,但烦心事能少几件总是好的。&ldo;此事还要劳烦仲仁。&rdo;攥了攥手指,桓容压下瞬间升起的烦躁。每次想到建康,脑子里都会闪过渣爹和褚太后,继而就会变得心烦。这种情绪实在不太妙,必须试着改掉。&ldo;诺!&rdo;不用桓容吩咐,荀宥也会设法将事情揽下。事情未确定之前,以桓容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同羌人直接接触。一旦消息传出,很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不大不小又是一场麻烦。两人商定诸事,日头已开始西落。营中飘起肉汤的香味,桓容耐不住腹鸣,让婢仆送上几盘馓子。荀宥陪着用了些,不知不觉吃得有点多,破天荒打了个饱嗝。对此,荀舍人很是无奈。自投奔桓容以来,不断被潜移默化,饭量更是逐日增加。随侍的老仆十分惊喜,于本人而言却是惊骇。奈何刺使府的厨夫手艺精湛,桓容爱好请人用膳,荀舍人常为座上客。当数米粒也不管用时,后果可想而知。每次放下饭碗,荀舍人都会经历一番严重的思想斗争。七分饱呢?养生呢?搭配稻饭咽下肚了?和他有同样的烦恼的,还包括石劭钟琳。至于贾秉,相处的日子不长,尚无太多机会和明公共膳。无奈的摇了摇头,荀宥放弃抵抗,打着饱嗝离开,背影很是苍凉。目送他离去,桓容不禁眨了眨眼。吃东西也能吃成这样,果然谋士的世界寻常人不懂。帐帘掀起又放下,将疑惑抛到脑后,桓容净过手,翻开口供细看。见到袁瑾手下供出的藏金和谷粮,当下冷笑一声:&ldo;真是会藏。&rdo;谁能够想到,这些人身在寿春,搜刮来的金银早被秘密送出,多数藏入豫州还有部分送去北地,可谓狡兔三窟。翻过所有供词,桓容不禁有些可怜袁瑾。从最开始,这些人的忠诚就值得商榷,十成没想过和袁氏同生共死。只要有恰当的时机,注定会逃窜出城,甚至调转枪口反叛。如果带兵围城的不是桓容,他们或许不会连夜北逃,九成会另有打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大火彻底打碎计划。没等逃入&ldo;安全地界&rdo;,连人带车一并被抓获,藏下金银绢粮无命享用,都将纳入州库,为幽州的建设和发展添砖加瓦。&ldo;一个参军而已,竟藏下金三百,谷物千石。&rdo;指尖划过供词,桓容神情不善。依照口供所写,这些人趁袁真病重,欺袁瑾是个二百五,当真是没少搜刮,更没少祸害百姓。想想空荡荡的村落,衣衫褴褛的村人,一股郁气充斥胸腔,久久不散。桓容忽然觉得,只是为袁瑾背锅,干脆利落的一刀砍头,实在是太便宜这些败类。&ldo;通通该千刀万剐!&rdo;正气愤时,帐帘忽然被掀开,抱着竹简的四头身出现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