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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耶娜全身僵硬，怔怔得看着他恶魔般冷酷的表情，眼泪，慢慢地滑落脸颊。摩罗诃的手微微动了动，那一瞬，摩耶娜几乎以为他会如以往无数次那样，伸手为她拭净泪痕，然而，他只是转过身，慢慢地走出去：“我会让鹰格尔到这里来处理尸体，你小心些，不要沾上血迹，回去不要露出破绽。报仇也好，雪恨也罢，只要你心里还有一分记挂楼兰百姓，那么，不要忘了，在和班超的和议达成之前，你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记得。”摩耶娜全身麻木，不能动一指，发一声，只能静静得看着摩罗诃一步步远去。就在白天，他们还曾在宴席间低语浅笑，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曾在花园里，把臂漫步。然而现在，她面对他，心中只余悲伤，怀疑，猜忌和戒备，他在她面前，做的只是杀戮，毁灭，打击和逼迫。就在昨天，他们还一路清风快马共一骑，而今朝，她只能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她生命中，所有的快乐幸福就此一步一步，永远地离去。摩罗诃一步一步走到清冷月下，无尽风中。已是深夜了吧，那夜风吹来，透骨生寒，已是深夜了吧，被风拂落枝头的花都带着晶莹的露珠，湿透衣角。今夜，真的很冷很冷，冷得他生命中，最后一点温暖，最后一丝热度，就在此刻，就在此时，冻作玄冰。摩耶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如许月色，如许轻风，如许烛光，她却已经耳不能听，目不能视。有人把她拥入怀中，可是她感觉不到，有人在耳边不断呼唤，可是她听不到，有人眼中脸上全是焦虑担忧，可是她看不到。她早已失去思考的力量，仿佛在短短的一夜，由一个血肉之躯，变作行尸走肉。所以她不知道，摩罗尼把她抱在怀中，连声呼唤，所以她不知道，陈聿修眼中都是忧急，所以她不知道，迦柯力惊慌失措，跺足连叫：“这是怎么了？”所以她更加不知道，那冷然而去的摩罗诃，其实一直偷偷地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安全地回到亲人身旁，才漫不经心地现身出来，冷冷地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她为我住处的事找迦兰公主大闹迫得迦兰公主说出把我安置在那里是父王旨意的真相，她就十分生气，要来和父王争辩。我不愿她无端多事，就和她吵了几句，骂了她几声。”迦柯力先是一怔，然后才露出一个说不出是尴尬还是难堪的表情：“你，你骂了她什么？”摩罗诃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也无非是说，你是我什么人啊，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一类的话罢了。谁知她竟受不住了。女人真是太软弱可笑了。”迦柯力又是一愣，脸上露出一丝愤怒，又带一缕悲凉：“你，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妹妹。你……”“那么就让她这样胡闹下去吗？”摩罗诃漠然道：“如果父王不介意她在龟兹王宫大吵大闹，在各国君主面前惹事生非，弄出乱子，甚至影响和议，我又能有什么意见呢？”“你……”迦柯力一时竟被顶得说不出话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摩罗尼愤然怒喝“你明知道摩耶娜有多么重视你，这一路上，她千方百计想让你快活，在王宫里，她不惜得罪那么多国王，也不愿意让你受冷落，你竟这样伤害她？”摩罗诃冷冷望向他，眼中全是冰冷的讥嘲：“这样的好意，我领受不起。”他再也不说话，转身离去。迦柯力嘴唇动了动，想要呼唤他，却又止住，叹息着摇摇头，走到摩耶娜面前，眼中全是怜惜和关怀：“摩耶娜，摩耶娜……”他的声音无限温柔关切，如父亲在抚爱幼女。摩耶娜震了一震，茫然的双眼慢慢有了焦距，看到那张原本无比亲切，此刻却又无比可怕的脸。楼兰的君王，她的叔叔。曾抱她在怀中，怜爱关切，曾牵着她的手，走遍皇宫，曾教她骑马，教她射箭，曾把她捧在手心，呵若珠宝。她哭一声，这一国的君王就手足无措，她要的东西，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也为她摘来。她闯了祸，舍不得责，舍不得罚，只好转过头去，把自己儿子一顿打骂。他就是她的父和母，就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最强的依靠，然而……摩耶娜脸色越来越白，眼神越来越绝望，忽得大声嘶喊起来：“走开，走开，你走开……”迦柯力一怔，惊道：“摩椰娜，你怎么了，我是叔王啊。”摩耶娜见她靠近，更是吓得疯狂大叫：“你走开，你不是，你不是……”她转过头，想寻找依恃和支撑，却看到摩罗尼担忧的面容，这才恍悟自己还在摩罗尼怀中，刹那之间，心如刀绞，她痛得脸上血色全无，只是猛然一挣，从毫无防备的摩罗尼怀中挣了出来，发足便逃，但是心慌意乱之间，立足不稳，才奔出两步，就直往地上跌去陈聿修及时伸手扶住她，惊痛地喊：“摩耶娜。”刹时间，摩耶娜如同溺水者抓到了最后一根浮木，死死抓住陈聿修，痛哭失声：“聿修，救救我，救救我。”这无望的哭泣，悲惨的求救声，令得在场众人全都脸色惨白。每一个楼兰人都宠爱喜欢他们美丽的公主，看摩耶娜这样伤心，人人都觉心痛。迦柯力震惊得忘了说话，而摩罗尼眼中只余痛楚。摩罗尼情不自禁走向摩耶娜：“摩耶娜，你到底是……”听到这曾经无比亲切的声音，摩耶娜却只有大声哭叫：“走开，走开，全都走开。”她疯狂的叫声，吓得摩罗尼止步不动，只是脸上浮现深深受伤的表情。摩耶娜抬头向四面看看，除了远处的龟兹守卫，身边全都是楼兰人，迦柯力，摩罗尼，罗逸多，还有他们的心腹近侍。这里是她的亲人，她的国人，而她却已再不敢靠近他们。她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眸子里只剩祈求与哀恳：“聿修，聿修，别让他们靠近我。”摩罗尼的脸色刹那间苍白一片，迦柯力震惊无比：“摩耶娜，你是怎么了？我们是你的亲人啊？”“不是，不是亲人。”摩耶娜大叫“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她扎到陈聿修的怀中，只是痛哭。陈聿修情不自禁紧紧抱住她柔弱的身体，眼中是说不尽的怜惜，回头看看摩罗尼苍白的脸色，递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眼色，这才柔声道：“好，我不离开你，我不让人靠近你。你不喜欢有人吵，我带你回房，你不想他们过来，我替你拦着，你别怕，我在你身边。”摩耶娜如无助的孩子一般，只知点头，陈聿修知道此时她情绪混乱而激动，现在最要做的就是让她安静下来，然后才能慢慢套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会如此打击她。他半扶半抱着摩耶娜回房，其他人只能僵立在原地，怔怔看着。摩罗尼脸色惨白，双拳悄悄在身侧握紧。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被摩耶娜所厌弃，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摩耶娜的世界，也可以隔绝他，没有他。他咬了咬牙，举步欲追上去，迦柯力在后轻轻叫了一声：“摩罗尼，算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刺激她了。”“为什么会这样？摩耶娜一向最重视亲人了，她怎么会对我们这样？”“正是因为她重视亲人，所以，才不能接受我请龟兹王帮忙，让摩罗诃受冷落的事实。她觉得我没有父子之情。她一片热心，想要为摩罗诃出头，没想到摩罗诃不但不领情反而这样伤害她。。她心里十分难过，就不承认我们是亲人，就觉得，血缘之亲的情份都是假的。这孩子，从小就大方爽朗，也只有她最重视的人，才能把她伤成这样。”迦柯力叹息摇头。摩罗尼沉默不语，不错，摩耶娜那光风霁月的性子，能伤她的，只有她在意的人。但纵然父王亏待了摩罗诃，她代为不平，也不会这样绝情。纵然摩罗诃行事偏激，对她不好，她也不至于连自己都恨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和摩罗诃之间，究竟有过什么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