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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这个西域最高官员，就这样一身略嫌陈旧的盔甲，面带笑容站在他们的面前。这个传说中的无敌英雄，看来就和任何普通将领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多了一股文雅之气。摩罗尼与摩耶娜一时间都被这个事实惊呆了，只是傻傻望着班超，连见礼都忘了。班超一笑，将陈聿修拉了起来：“何必多礼，我初到西域时，曾多得令尊照顾指点，我还不曾谢过呢。”陈聿修在这位盖世英雄面前，竟是半点也不敢造次，恭敬地说：“将军，聿修与摩罗尼自幼相交，彼此心知。聿修敢以性命担保，王子是真心想要化解两国纠纷，希望制止战事，以免使生灵涂炭，求将军开关放行。”班超一笑看向摩罗尼：“我对王子的诚意完全相信，我也知道王子一定会歇尽全力劝解楼兰王，可是，如果最后，楼兰王还是执迷不悟，一意与我大汉为敌，到那时，我大军压境，王子如何自处？”班超一句就问在最重要的一点上，摩罗尼脸色微变，深吸了一口气：“我此去必会尽我所能相劝父王，纵是溅血于王座之前，亦是不悔。但如若父王最终还是决定开战的话，我也会尽我所有的力量，冲杀在军队之前，与将军做战，以保卫我的国家。”他语气沉重，却字字句句。斩钉截铁，绝无更改。一语未尽。四周的敌意立刻明显强烈起来，耳旁听到好几声不满的冷哼，摩罗尼却是神色依旧，只坦然望向班超。班超目光如箭，逼视摩罗尼。他的眸光曾让无数西域国王胆战心惊，屈膝拜倒，摩罗尼却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与他对视。摩耶娜俏脸生辉，想也不想，踏前一步，与摩罗尼并肩而立，看着班超。无论对方是多么了得的人物，这一刻，都不可能比她的摩罗尼更英雄了。陈聿修虽然不是楼兰人，却也同样想都不想，上前一步，正要对班超开言，班超却于此时，发出一声长啸：“好，有情有义，尽忠尽节，这才是真汉子。王子不肯欺我，我又岂能留难王子呢。”摩罗尼与陈聿修眼中都在这一刻绽放异彩，摩耶娜喜得叫出声来：“将军肯让我们过关。”班超含笑道：“如若王子说，一旦交战，就会离开楼兰，前来请罪，我必将王子斩于剑下。一个连自己国家都背弃的小人，岂能信托。王子肯坦然在我面前表白为国之心，可见王子乃诚信之人，即有消弥战祸之志，就一定会尽力做到。我又何尝愿争端再起，血染草原，自然要放王子试上一试的。纵然不能成功，他日对阵沙场也无愧无憾。你我各为其主，各守其国，王子待我不必留情，我对王子，也不会有半点容让。”这几话说来坦荡豪迈，掷地有声，自有无限豪情。陈聿修听来只觉心中一阵激动，豪情难抑。摩罗尼亦是心头震撼，对这位异国的名将升起了深深的崇敬之意。摩耶娜则是干脆跳了起来，扑过去，抱着班超，直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班将军，你真好！”班超纵是天下少有的英雄人物，这一刻也呆了一呆，脸上微微发红，却见眼前女子，眉目如画，一派天真，喜孜孜不尽，竟觉得心中也是温柔了起来，能让这样的女子欢喜，无论如何，都是一桩好事吧。“我给王子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内，我军不会进犯楼兰，在这一个月内，我们不会阻止过往客商，也希望楼兰可以让商人们正常来往，不要干涉。在一个月后，楼兰王若再不为杀害汉使之事做一交待，我将挥军攻打，到时就只能与王子对阵了。”摩罗尼深施一礼：“多谢将军，即是如此，我等要先走了。”“慢！”班超一笑叫道“王子，现在楼兰对我汉人敌意极深，王子与公主久别故国，现今又身着汉服，只怕不妥吧。我这里早已为王子与公主备下了楼兰服饰……”摩罗尼与摩耶娜心中都暗暗佩服班超的细心，他们去国别族已然十年，实在应当穿着楼兰服回去，才能更增亲切感，如果让楼兰的子民看着他们的王子与公主一身汉服的话，对于消弥战祸只能起到坏作用。二人道谢之后，便随班超的军士去换衣服。只留陈聿修还站在原处，见好友走开了，而班超的目光转向自己，一笑施礼道：“将军有话尽请吩咐。”（十七）他虽为班超声名所慑，但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然恢复了从容淡定，微微含笑，从容施礼，虽然一身风尘，却自有说不出的儒雅贵气。班超看向他的眼睛里也有着掩不住的欣赏：“你伴摩罗尼入楼兰是有一定风险的，不要忘了楼兰人现在仇视汉人。”“和他在一起，我不会有风险。”陈聿修说起好友时，脸上就带出了笑，即使是眼睛里也有着笑意，如此肯定而决然的笑。“你们是真正的好朋友，只是，如果最终的结果是你的好朋友将领兵与我军为敌，即使他心中不愿，但为了国家，他一样会歇尽所能。到那时，你又何去何从。”陈聿修没有经过丝毫思考，朗声答道：“若蒙将军不弃，愿在将军帐下为一小卒，杀身报国，无悔无憾。”“这是你们一早的约定，对吗？若不能阻止战事，就为了各自的国家而战，你们早立死志，无论谁胜了，都会以性命相酬知己。”班超轻轻一叹“是吗？”陈聿修神色微微一黯，随即笑应：“将军目光如电，所料无差。”说起这生死之事，他依然是洒脱自如，直如平常。“看起来，无论为公为私，为国为己，你都要尽一切力量阻止这场战事了。而此战能否打得起来，就取决于楼兰王。你必须歇力帮助摩罗尼让他改变主意，必要时……”班超语音一顿“不择手段！”陈聿修微微一震，看向班超。班超抬眸，望天，望云，看万里云天而久久无言。陈聿修默然等候了一会儿，才说：“将军故意将他们二人支开，自是有秘事要吩咐聿修，我在此敬聆将军教诲。”“我以三十六人而起于西域，十余年来，建功立业无数，却极少动用大批军队，省了不知多少军费开支，救了不知多少军士性命。我凭的就是当机立断，必要时，反脸杀人，绝无留情。我以微弱之军，周旋于各国之间，平定西域，多少国家，就是国王的扶立与否，尚须我来点头，靠的就是我的种种手段，而不是仅仅以强大的国家凌人。该用手段的时候就必须使用，即使并不光明磊落。现在，是两个国家的争持，不是你们英雄好汉的决战。就该以处理国事的态度以对。楼兰国内必生变故，否则他们不可能不顾王子的死活。据我探知，楼兰有一个对王极有影响力的人一力促使他们斩杀汉使，与我大汉为敌。此人必然身份极高，否则难以如此影响到楼兰王。你必须查出他是谁，然后杀之以绝后患，断楼兰王之念。你还要尽全力保证摩罗尼的储君地位。若事至绝境，你还有最后一步可走，那就是……”班超一句句徐徐道来，不带半点杀气压力，每一字却都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叫人身心皆震。班超一直到说完，也没有低头再看陈聿修一眼，只是看万里云天，悠然神往。陈聿修自问定力过人，但听班超说到后来，也不由脸色大变，失声道：“摩罗尼绝不会同意的。”班超哑然失笑“他不知道，就无法不同意。”“我与他情如兄弟，我怎能做这样对不起他的事？”原该是斩钉截铁的话，不知为什么陈聿修说来，却有一种极痛苦的软弱。“大义与私情，国家之利与个人之谊，何为重，何为轻，你不能抉择吗？”班超神色依旧儒雅宁静，语气也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