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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张友鸾叔在《章回小说大家张恨水》一文中说：《春明外史》、《金粉世家》、《啼笑因缘》、《八十一梦》，是张恨水的四大代表作。这种说法，已基本得到读者的公认。也有人称《金粉世家》是&ldo;民国红楼梦&rdo;，早在1941年，就有一位署名徐文滢的作者在其《民国以来的章回小说》一文中说：&ldo;承继着《红楼梦》的人情恋爱小说，在小说史上我们看见《绘芳园》、《青楼梦》……的名字，则我们应该高兴地说，我们的&lso;民国红楼梦&rso;《金粉世家》成熟的程度其实远在它的前辈之上。&rdo;总之，《金粉世家》在报上连载时，就受到了读者的欢迎，不久还被编成电影，北京的评书艺人又把它改编为评书，不仅在茶社说书，而且还在广播电台播讲。现代题材被改编为评书，《金粉世家》在北京城可能还是第一次。《金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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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得到了巨大的反响和热烈的欢迎，读者中竟出现了&ldo;金粉世家迷&rdo;。

《金粉世家》以一个善良美丽、清寒人家出身的才女冷清秋与国务总理七公子金燕西由订情、结婚，到反目、出走的故事为贯穿线，描绘了金家的兴衰。父亲自己说过：《金粉世家》的重点是&ldo;家&rdo;，它是通过这个钟鸣鼎食，世代簪缨的&ldo;金粉世家&rdo;，展示出北洋政府时期，豪门巨宦的穷奢极欲的生活和奥秘，在&ldo;金&rdo;和&ldo;粉&rdo;的侵蚀下，在温情脉脉、天伦之乐的后面，则是狰狞丑恶的尔虞我诈，慈祥恺悌的面纱底下，隐藏杀气腾腾的金钱利害冲突，冷清秋的&ldo;齐大非偶&rdo;的悲惨命运，正是揭示了&ldo;高明之家，鬼瞰其室&rdo;，这个&ldo;鬼&rdo;就是&ldo;自作孽，不可活&rdo;的&ldo;孽&rdo;，同时它也由此&ldo;家&rdo;到彼&ldo;家&rdo;，反映了整个北洋政府上层社会的众生相。

由于写的是北京豪门，于是读者就推测开了，有的说是袁世凯家，有的说是钱能训家，众说纷纭，很是热闹了一阵。父亲在《写作生涯回忆》中有个公开的答复：&ldo;《金粉世家》，是指着当年北京豪门哪一家？&lso;袁&rso;？&lso;唐&rso;？&lso;孙&rso;？&lso;梁&rso;？全有些像，却又不全像。我曾干脆告诉人家，哪家也不是！哪家也是！&rdo;这话说得多么好，因为这部小说是集中了所有豪门特征的艺术概括，是对生活的提高与典型化，好事诸公，想一一索隐，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由于父亲在写《春明外史》时，已注意到以前的章回小说，在结构上的一些缺陷，所以在写《金粉世家》时，就在结构上苦下工夫，对于情节的安排，人物性格、语言特征、矛盾悬念等等，都作了精心的设想。全书112回，以金铨总理一家三代同堂20多个人物作为穿插，铺陈，交织引出一百多个人物，场面宏大，色彩瑰丽，加之诗词的渲染，把气氛渲染得冷热适度，加之书前楔子与书后的尾声，前后呼应，主要人物的突然遁去，显得空灵诡谲，父亲称这种手法叫&ldo;开合&rdo;，这一开一合，让读者开卷就不能释手，合卷尚神游在书卷中，让你百读不厌！

《金粉世家》这部规模宏大的书，人物就有一百多，况且父亲同时还在写《春明外史》、《天上人间》、《京尘幻影录》等长篇，我实在搞不清父亲是怎么安排的，难道不会乱吗？这个疑问一直憋在心里，我终于把这个疑问向父亲说了，他回答我说：&ldo;自己的小说怎么会乱呢？这都是我早已经就想好了的。谁也不会把自己家里人搞错吧？小说里的人物也和家里人一样。再说，几部小说我是分开写，今天写这部，明天就写那部。《春明外史》、《金粉世家》要天天写，我就把《金粉世家》列了一张人物表，写上这些人物的姓名、身份、性格，贴在书桌前的窗子上，写之前先看一遍，就不会错了。&rdo;据我所知，父亲的小说有人物表的，就只有《金粉世家》，别的书都没有用过。

父亲在写《金粉世家》时，听左笑鸿叔讲过一个小插曲，很有意思。有一位新闻界权威人士对很多人说：&ldo;恨水这篇小说一定写不好，准砸！&rdo;并且还说明了他的理由：&ldo;恨水和我们都是寒士出身，从来也没有过过富贵生活。恨水没经过这种生活，他怎么能写得好？不仅仅是这个大家庭里人与人的关系不好写，就是屋里的一切陈设，没见过的也写不出来。写出来的总理家里，也像小报上那些小说描写现代阔人家的老套子：一明两暗三间正房，堂屋正面挂着一幅大山水中堂或是福禄寿三星；前边一张大条案，中间摆个座钟，两边是一对大掸瓶；条案前是一张方桌，上摆茶盘，中有茶壶茶碗，甚至大盘木瓜、佛手之类；方桌两边，各有一把红漆的太师椅；两面墙上挂着几个写了字的条幅……&rdo;他一面说一面笑，&ldo;据说这就是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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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里的情况，这些先生恐怕连沙发都没见过，让现代富贵人家看到，会笑掉牙的！&rdo;听的人也都笑起来。

这话乍听，似乎不无道理，其实却不尽然。他并不知道，父亲有个习惯，不熟悉、不了解的事绝不写，他也忘记了父亲是记者，记者是什么地方都要去的，穷街陋巷要去，豪门巨府也要去。加之父亲是个有心人，又有观察生活的习惯，他到这些富贵人家总要仔细地看，细心地记，平时也注意这些官绅及眷属的言谈举止、衣着打扮，就连高级俱乐部、豪华饭店，有机会也去转转。而且父亲和袁世凯最宠爱的二子袁克文（寒云）、五子袁克权很熟悉，和孙宝琦、许世英也比较熟，从他们那里听到些达官贵人家的故事，记下些见闻，就成为写小说的材料了。可以说，父亲为了写《金粉世家》，是认真地&ldo;体验了生活&rdo;的，并不是说要写总统，就必须当过总统，要写叫花子，就必须要当过叫花子，这样推下去，那还了得！

《金粉世家》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最受女读者的欢迎。父亲在许多场合总会遇到一些女读者，拿《金粉世家》的问题来问他。就是一些粗通文字的老太太也喜欢《金粉世家》。当年先祖母每天晚饭后，都要父亲把当日的连载念给她听，这成了父亲的每日&ldo;工作&rdo;，他也乐此不疲，这可能是他承欢膝下的一种方式吧。

《金粉世家》在连载时，发生了&ldo;请命&rdo;风波。当写到冷清秋在大火中携幼子出走时，很多读者为冷清秋的凄惨命运和傲岸自强的性格洒下同情之泪。父亲的至交、著名的老报人，也曾任职《世界日报》的万枚子叔，看到这里时，竟和他的夫人相对而泣！当读者看到在昆明湖发现冷清秋丢失的鞋，预感不妙，纷纷写信给父亲，让他&ldo;笔下超生&rdo;，不能叫冷清秋死去。有的甚至对父亲&ldo;口出不逊&rdo;。在父亲50寿辰的纪念文章中，我曾看到著名报人许君武先生写的一篇祝贺文章，回忆他当初看《金粉世家》时，曾给父亲写过一封信，要父亲不可&ldo;笔下无情&rdo;。没想到父亲却很艺术地在报上用诗公开答复。因年代久远，原诗已记不清，大意是：世间本来有善有恶，人也有美有丑，嫫母怎么能变成美女，我又有什么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