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蓉萱想到了吴妈的儿子吴介。
她正准备说什么,却被门外传来的一阵急促脚步声打断。崔妈妈快步走了进来禀告道,“夫人,表小姐身边那两位妈妈是个麻利的性格,做事一点儿不拖泥带水,这么会儿的功夫已经把下头的人都安排清楚了,是不是让家里人护送他们到刘府去。正好大门口还有几辆马车没走,让他们把不用的行李一并带过去。”
“那是肯定的,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知道哪里是哪里呀?”黄氏自然地答道,“去把阿顺叫过来,我嘱咐他几句话。”
“阿顺在老夫人院里伺候老爷他们用午饭呢。”崔妈妈笑道,“那个小十四看着年纪不大,但天生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嘴,说出来的话特别招人待见,把咱们家老爷和少爷说得笑声不断,一顿饭吃到现在还没散呢。我刚从那边路过来时,见老爷正答应着他去茶园游玩,我来到唐家这么多年,还没见老爷什么时候这样呢。”
唐崧舟在唐家下人的眼中向来是个古板又不苟言笑的人。
“他这是久也不见玉泺外甥女,心里头高兴呢。”当着白蓉萱的面,黄氏说话特别谨慎,就怕哪句话说不对伤了她的自尊,让她胡思乱想。
如果这事换做在前世的白蓉萱身上,只怕听了这话要有几夜睡不安生,不过重活一次的她不但心智成熟了很多,更知道什么对自己才更加重要。她当然不会再自伤身世,而是非常恬淡自然地笑着。
落在黄氏眼里,就觉得她明白事理,更加喜欢她了。
崔妈妈知道内情,顺着黄氏的话道,“我倒觉得老爷是喜欢孩子,那董家的小十四爷谈吐得体又聪明,谁见了会不喜欢呀。等大小姐出了阁,大少爷也娶亲生子,老爷有了外孙和孙子在膝前,肯定会更高兴的。”
黄氏温柔地笑道,“可不是嘛,我刚才还念叨着家里就是人太少了。”
“可咱们家的人都是一个顶两个用的。”崔妈妈见到董家的阵仗虽然也有些吃惊,但并没有往心里去。她一心为黄氏打算,怕她自愧不如输了阵势。
黄氏心宽得很,何况董家富庶她那苦命的外甥女日子才能好过,她根本没想过要去攀比,笑着对白蓉萱道,“舅母过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你带着学茹老实在房里说话,要是累了就眯一会儿,回头有事儿就去找我。”
也不等白蓉萱答话,脚不沾地地拉着崔妈妈出了门。
白蓉萱还来不及开口说吴介的事情,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唐学茹见状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叹气,是有心事吗?”在她的印象中白蓉萱是个心事重重又不喜欢吐露的人,她母亲经常偷偷交代她经常来找白蓉萱说说话逗她高兴,就怕白蓉萱总把事情积压在心里,回头要憋出毛病来。
白蓉萱抬头望了她一眼,只见她眼睛亮得出奇,像是黑幕中宝石,满眼都是关心。
白蓉萱柔声道,“没什么心事呀,就是有些累了。玉泺表姐来之前我一直陪着你写大字,根本就没休息好,今天为了接她又起了个大早,这会儿有点儿没精神。”
“那你睡一会儿吧,我不吵你。”唐学茹认真保证道。
通常这样的保证都没什么用,白蓉萱不大相信她。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松了口气,刚闭上眼养了会神,就听唐学茹小声道,“你说玉泺表姐这次来会在家里住多久?”
“她才刚来你就惦记她什么时候走了呀……”
上一世董玉泺并没有在这个时间到过杭州,所以白蓉萱一点儿记忆也没有,并不知道结果,“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看她带了这么多下人,可不像短居,倒像要常住的样子,也不知道董家老夫人会不会想她……”白蓉萱说到这里,忽然‘哎哟’了一声,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这副样子把唐学茹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你别吓唬我,我去让人找大夫过来吧。”
自从除夕之夜那一档子事儿后,白蓉萱已经成了唐家人眼中的‘病秧子’,稍有个不对劲儿就觉得她是旧疾复发,唯恐出什么新的状况。
白蓉萱见唐学茹一张粉嫩的小脸吓得雪白,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我什么事儿也没有,好得很呢,你找什么大夫?”
“那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唐学茹皱起了眉头,凑到近处认真打量着白蓉萱的脸色,似乎想确认一下是否真的没事。
白蓉萱叹了口气,“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来。”
“什么事儿?”唐学茹更感兴趣,眼睛瞪得老大。
如果董玉泺的婚事会按照上一世的情况发展,那么她很快就会和天津的邱家联姻定亲,翻过年的中秋节后就会出嫁,那时候她哥哥白修治已经在南京病死,接到消息的唐氏一病不起,她又张罗着去上海,唐家为了她们母女对董玉泺的婚事顾及不暇,只让唐学荛出面去送亲,舅舅和舅母都留在家里没有出席,董家人对此意见很大,尤其是董玉泺的父亲发了一顿脾气,还是董老夫人出面安抚了一番才没有闹起来。不过自那之后董家对唐家就冷淡了许多,年节走动也不像往年那么勤快了。
白蓉萱清楚地记得董玉泺在和邱家定亲之前,董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时消息传到杭州来时,唐家也都懵住了,唐老夫人还特意派舅舅唐崧舟出去打听消息,最终确定董家分家了。
董家当时正值鼎盛时期,正是拧成一股绳的时候,此刻分家特别奇怪,外边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舅舅打听回来的消息是董老夫人不但将外二房彻底分了出去,把膝下的四个儿子也全都分了,家业一分为四,每个儿子都占了一份。但家业这东西毕竟不是真金白银,无法准确衡量只能估算,不过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几个儿子的轻重也就显现了出来。不过仗着董老夫人的余威,四个儿子无论满不满意都不敢有什么意见。
舅舅说四房之中最高兴的应该就是三房了。三房原本住的地方最小,一家人憋憋屈屈的挤在一起,如今分了家,三房立刻就在苏州阊门附近买了一间三进的宅子。而且三老爷在外面颇有名声,分到手的织造铺子还没捂热乎,广西那一带的客商就已经找过来了。
而其中最不利的大概就是四房,也就是董玉泺的父亲了。董玉泺的父亲因是董老夫人最小的儿子,所以自小受到的宠爱关注最多,董老夫人对他的管教不如上头三个哥哥那般严厉,也就养成了他得过且过、贪图享乐的性格。自己对生意上的事情不上心,有几间铺子门向哪边开都不知道,完全就是个甩手掌柜。如今分了家,没有董老夫人和三个哥哥的扶持照顾,生意只怕不好做。更何况他的续弦梁夫人是个很顾娘家的人,从前上头有董老夫人震着还不敢太造次,如今分了家,岂不明目张胆的往娘家送东西?用不了多久就得把家搬空了。
舅舅把打听到的消息说完,唐老夫人愁眉苦脸地叹起了气。
她心疼得自然是董玉泺了,就怕受到那不成器的父亲波及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