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到这笔钱找到当地的红十字协会,一次性捐了出去。工作人员要我留下姓名住址,要给我颁发荣誉证书,我说我叫随娃子(大师的本名),家在四川自贡。
回到店里,我召集大家,宣布了四川地震(大家都知道了)和大师之死(大家都不知道),同时号召大家捐款捐物献爱心,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我说:“再告诉大家一个非常遗憾的事情,你们明天都不用来上班了。”
店员们瞪大眼睛,表示不解。我说:“面馆已经被我转让掉了,明天人家就会过来收店。大师已经走了,我也无心再打理它了。各位好聚好散吧。”
就这样,我让他们失去了工作。不过没关系,深圳工作多如牛毛,只要有力气,哪儿都有饭吃。我自己也是这样想过:不当二老板了,我可以回福士康继续上班,不想上班的话,我还可以去干些别的。
小M无法接受,她在得知了我是未来小说家以后第一次对我耍起了小性子:“吕树,你以为你是谁?深圳工作是好找,但哪一样能适合你?你擅自作主卖掉了面馆,以后拿什么来养活我?拿你的小说么,小说能值几个钱?”
小M发完牢骚,气鼓鼓地坐在床角,眼睛里含了泪花。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我只是平静地说:“你走吧,我不留你,爱上哪上哪。”
“你真的舍得我走吗?”小M不信。
“有什么不舍得的,”我笑了,“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难道我们之间没有一丁点的感情吗?”
“你认为有的话就有,你认为没有的话就没有。”
“吕树,算你狠!”
“还不快走?!”我火了。
“行,姓方的,我记住你了……”
我闭上眼睛,不想看到小M愤怒和悲伤交织出的泪水。但我听觉灵敏,我能听到小M失去理智地砸摔东西的声音。这种杂乱刺耳的声音大约持续了十几分钟,终于停了下来。之后是小M摔门而去的声音,噔噔下楼的声音。最后,万籁无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尘埃落定,世界归于寂静。
我睁开眼睛,屋里像遭了劫,有个叫小M的女强盗把一切能砸的东西都砸得稀巴烂。但是我没有怪罪于这个女人,要怪都怪自己,强盗是自己弄来的,我是引狼入室。
我想,关于小M,来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正如一个人的生命,出生是偶然的,死亡是必然的。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初来深圳的时候我也想到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切都无法挽留,一切都会失去的。只是面对他们的离去,无论是陈宫、大师还是小M,我都不能心怀坦然。因为我毕竟和他们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要说一点感情没有,显然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我比较讨厌的小M,在她走后的几天里,我时时记起她的好来。
小M下手也真够重的,房间内的东西,除了床还能睡觉外,其它的都不能用了。我像个败兵一样心情沉重地收拾着残局。值得庆幸的是,我的电脑还没有报废掉,显示器虽然碎了一地,但主机箱完好无损。我跑到商场重新买了个显示器,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我打电话把春哥叫出来,我说请他喝酒,他信以为真,屁颠屁颠地来了。他看到屋内的景象,便洞悉了事情的经过。春哥问:“小M走了?”
“走了。”
“你没打她吧。”
“老子从来不打女人。”
“扯蛋。”
于是我跟他讲了我拉面馆的事情,我说:“你也知道,大师死了,我心里很难过。可小M不理解我,我有什么办法。既然两个人互相讨厌,那还不如早点分开。”春哥笑笑,不屑与我争论。
我们出去吃饭,喝了不少酒,结果都喝高了。
值得一提的是,春哥走着猫步非要坚持把我送回家。我上楼睡觉,春哥打的回厂。春哥还有着工作,我什么都没有了。倒在床上,肚子涨得难受,全无睡意。不久就吐了,吐得满地臭气。我也不管了,用被子蒙住了头,呼呼大睡。
醒之前,梦到了很多荒诞的事情。
我梦见了大师。大师从阴曹地府来到了人间,并且找到了我,拉我到一处空地上盘问我话。问来问去我发现他总共只问了一句,就是:“你知道我有多少事没来得及做吗,你知道我是多么地不想死吗?”
大师把这句话用了五十多个国家的语言向我施问,我也用了五十多个国家的语言回答他:“知道知道,我都知道。”
大师终于不再问我的时候,他开始向我展示除了赌博和拉面之外别的技能。他先后跳皮筋、打弹子、摔泥巴,他和我比赛这些东西,我都输给他了。他放声狂笑,笑声中又表演了双手互搏、骨节响动以及左转三圈右转三圈走直线不带晕倒的……